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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褪色的爱 [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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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左右为难

  若不马上动手,情况只会愈来愈糟。狂风不终朝、骤雨不保夕,大风云掌法强悍火烈,其刚猛乃当世第一流武功,足与同以阳刚着称的丐帮降龙掌法、少林金刚掌法等相提并论,但也难脱刚猛武功难以持久的通病。
  戚明应以柔克刚、以巧制力,长棒飘舞轻巧,虽是只守不攻,却恰恰看准了大风云掌法的毛病,若非早知大风云掌法之弊,动手之际岂能如此轻描淡写?
  心知若再让亭中这般战况持续下去,待公羊刚败北之后,自己碰上戚明应未必讨好,更别说武功更逊一筹的方家姊妹了;以戚明应柔韧的棒法,即便交手至此也没见耗上多少元功,以消耗战对付他决计不成,何况自己这边萧雪婷心伤未痊不肯出手,剑雨姬仍算得一个潜在的对手,她功力虽然被制,却也不能不多加小心。
  公羊猛一声轻啸,手中长剑一招双击,竟是同时攻向亭中的公羊刚及戚明应,一式“风云突变”招劲力沉,精准无比,一出手便见不凡。
  全然没想到公羊猛这一击竟是一式双打,戚明应陡吃一惊,手中竹棒飘摇,带开公羊猛这一击的劲气,却是揽了个空,方知中计;而公羊刚打得兴起,却见弟弟一剑击来,心下虽惊怒难免,却仍来得及改攻为守,掌风荡开剑势。
  公羊猛趁机借力回身,穿入亭中,手中长剑飞舞,击向戚明应周身要穴,看似威风虎虎,实则有所保留、三虚一实,一见戚明应守住自己攻势便即变招,出招虽快,力道却没用上多少,竟是以守势为主,纯粹策应公羊刚的攻势。
  又斗得数招,戚明应便知不妙。一来两人虽是一使剑一用掌,但掌法剑一出于同源,又有亲兄弟的天生默契,竟配合无间;二来公羊刚掌风威势十足,方才他表面上轻描淡写,实则耗了不少力气,现在再加上一个公羊猛,招势又使得恰到好处,虽是有所保留,出招少力,却多半是为了分自己心神,偶尔出招相攻,都是使在自己不得不应之处。
  公羊刚少了干扰,加上激战许久,也看出戚明应棒法中几分端倪,渐渐抓到了应付的方向,出招收式更是威猛无匹;戚明应棒法虽是精妙,也只能护得周身不失,神色逐渐变得凝重,手上已渐渐落了下风。
  突地,戚明应竹棒在亭柱上一点,人已借力飞出,一转眼人已到了外头的四女跟前;方家姊妹还来不及出剑相迎,只见眼前黄光一片洒落,萧雪婷一声轻噫,面上白纱已被挑飞。看到了萧雪婷面容的戚明应面上一惊,竟后跃上了亭顶,恰好避过了公羊兄弟的追袭。
  “且慢,”立在亭顶,戚明应声音微颤,脸上表情变幻,惊讶竟占了大半,“公羊老大究竟怎么了?怎么会是你们两个过来?”
  “你……”听戚明应这么一问,公羊猛倒真是窒了半晌。其实从第一次碰上彭明全时他就感觉奇怪,他虽是公羊明肃亲子,偶尔也旁听云麾山庄事务,可自出娘胎以来,从来也没听说过公羊明肃是何帮何派的老大,无论庄中客卿或来访武林同道,再亲近之人都是以庄主称之,这老大之称前所未闻;偏偏当日一见,彭明全叫的却是公羊老大,公羊猛原没放在心上,可现在连戚明应也这么叫,让他想不疑惑都不成。
  难不成公羊明肃与天绝六煞间还有连自己与三哥都不知道的关系?见旁边的公羊刚一边喘息着一边调匀内力,听戚明应此问也和自己相视狐疑,知道此事连他也有所不知,只能耸了耸肩先答此问,“先父七八年前已然身亡,云麾山庄满门被灭……”
  “你说什么!”眼前人影一闪,公羊猛手上长剑虽不失架势,但戚明应来得实在太快,他竟来不及出剑迎击,戚明应已到了跟前;只见他目眦欲裂,满腔怒火似要从眼中喷出,一伸手便揪住了公羊刚胸口,将他提了起来。
  公羊刚武功虽与公羊猛各有千秋,但方才与戚明应一战耗力着实不少,此刻正喘息着,没防到戚明应突来这一招,一回神间已然受制,只听得戚明应的怒吼在耳边回荡,一时耳中嗡嗡作响,竟是难以掩耳,“到底是谁下的手?公羊老大武功何等高明,再加上还有云麾山庄,武林中有哪个势力可以击灭云麾山庄,置公羊老大于死地?你说!”
  全没想到戚明应听到公羊明肃死讯后竟是如此义愤填膺的神态,彷佛他与公羊明肃相交莫逆,一点不像与明芷道姑、剑明山与彭明全同流合污的天绝六煞中人,公羊猛一时目瞪口呆,连被制住的公羊刚也全没办法适应他的反应,一时竟无法开口,只是呆呆地与他互瞪。
  突然之间,戚明应似是看到了什么;他手一松,公羊刚已落了下来,着地时一个踉跄,险些跌了一跤;本应幸灾乐祸的剑雨姬却比公羊兄弟更加失神,她原还想挑拨戚明应与公羊兄弟好生打一场,绝没想到应该和剑明山同进退的天绝六煞中人,听闻公羊明肃死讯时却是如此激愤的反应,若不仅这棒煞如此,连余下的掌煞和鞭煞也相同反应,要报老父之仇可就难上加难了。
  手上微微发颤,差点握不住竹棒,指向萧雪婷的手指颤得地上的影儿都难辨边缘;方才出手时只惊于萧雪婷容颜,此刻距得近了,才听清楚萧雪婷与剑雨姬呼吸之间的异样,显然穴道被封、功力受制,又联想到方才公羊刚连个招呼也不打便出手,几下一凑戚明应似已发现了什么。
  他的手软软悬垂,再没一开始时的激愤,面上的神态已从方才初闻噩耗时的惊怒,转而变成不敢置信的沮丧,“不……不会的……不可能……小猛……你告诉我……难不成是……是他们……”
  听到“小猛”二字,公羊猛眉头一皱,他这才想到了许久之前的一件往事:那次公羊明肃带着他和三哥出了远门,去到一个公羊明肃的老朋友家中,那是什么地方年代久远已不复记忆,只记得公羊明肃那老朋友就一直“小猛、小猛”地叫他,还有就是在到那里之前,在山洞里头绕来绕去,举目所见都是山壁岩石,好久好久才钻了出来。
  那次公羊明肃与老朋友在屋里谈,只有他和三哥到了外头四处玩耍,两个小孩子自不会有什么顾忌,这附近又没什么好玩的,因此就回到了那山洞里头玩,他还不小心跌进了山洞中的小溪里,若非公羊刚援手,怕早给溪水冲走了,不过两人也弄得全身湿透,回头还给公羊明肃狠狠骂了一顿,还是那长辈说情才逃过了顿打。
  往事一兜进心里,就如提纲挈领般,一个接着一个,将记忆中的种种情事给串联了起来:当时玩耍的不就是此处?想到方才一掠而过,连看都没多看一眼的小水道,便是自己小时差点淹死在里头的小溪。公羊猛吁了一口气,和公羊刚互视一眼,显然三哥也已想到那时候的事了。
  全没想到当时的长辈就是天绝六煞中人,公羊猛心中微带彷徨,不知自己是否得和父亲的旧友分出生死;可无论如何,此刻要临时编出谎话骗过,也难为了他。
  公羊猛吞了吞口水,好不容易才开了口,“是……是金刀门彭明全、玉剑派剑明山,以及印心谷明芷道姑一同下的手……”
  “怎……怎么会……这不可能……不会是他们……不会的……”一边摇着头,一边跟跄后退,若非靠着竹棒撑持,怕早要摔跌地上。此刻的戚明应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紧盯着公羊猛的脸,彷佛想看穿他在说谎,却是怎么也看不出破绽,哪还有方才以一敌二仍应付裕如的高手模样?简直像是心丧欲死一般,差点连站都站不住脚了。
  “没想到是他们……没想到他们真这么做了。所以……所以你们来到这儿……“看着萧雪婷面孔苍白,几是全无血色,而剑雨姬虽也是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却没忘记用恨怒极深的眼神瞪向公羊刚。
  戚明应似也明白了什么,他面上血色褪尽,虽仍是那张黝黑的面孔,一时间却让人以为比之萧雪婷那毫无血色的脸还要苍白,许久才稳住了声音,“三妹、四弟和五弟他们怎么样了?”
  “我和四弟……已报了杀父灭家大仇……”看戚明应这等反应,公羊刚也知其中必然有自己所不知的内幕,话里再没有方才你死我活的狠厉劲儿,反而透着些许犹豫和疑惑。
  “是吗?”低垂着头,垂头丧气的戚明应似连呼吸都窒了,光看他此刻的失意神态,恐怕不需公羊兄弟出手,就连方家姊妹此刻下手突袭,都能轻取此人性命。
  只是无论公羊兄弟、剑雨姬和萧雪婷,从戚明应异于想像的反应都发觉了不对,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口。原本就身在事外的方家姊妹看得一头雾水,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搀着萧雪婷走上前来,靠向戚明应身边,等着这棒煞说明清楚,一解众人心中疑惑。
  带着众人步入亭中,各寻位子坐定,听公羊猛介绍了各人来历,简述当日云麾山庄灭门以及这段日子的复仇,只隐了逸仙谷师门中事,听着的戚明应一语不发,只顾着沏茶给众人,闷着头连点异常动作也无。
  长话短说地解释完毕,强自捺着性子的公羊刚和公羊猛一边忍耐着亭中的沉默,一边端茶入口,只觉茶味艰涩不堪;两人还好,只是面容微微扭曲,可一旁的方家姊妹却是强撑着才没把茶吐出来,方语纤甚至在戚明应目光不及之处吐了吐舌头,摆出一副难以入腹的鬼脸;反倒是萧雪婷似不知茶味,一口入喉竟没什么表示,只等着戚明应开口。
  眼见戚明应端着茶杯,眼睛直盯着杯底的几丝茶沫出神,好半晌都没有开口,别人还好,公羊刚和公羊猛兄弟可等不下去了,尤其公羊刚心下更是焦躁。他所练是大风云功的正宗功夫,不像公羊猛有阴元为辅,功体纯走阳刚一路的他受功体影响之下耐性极差,与本性的深沉大异其趣,许多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大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听公羊刚几下轻咳,戚明应似才回过了神来。他对着公羊兄弟歉然一笑,随手将茶杯放到了一边,深深地吁了口气,开口欲言,又好像不知从何说起般欲言又止。
  眼见戚明应如此神情,公羊兄弟可都不是呆子,心知当年公羊明肃与天绝六煞的恩怨只怕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看着戚明应皱眉苦思的神情,公羊刚暗地喳了喳嘴,好不容易才开口打破了沉默,“当年之事前辈若不知从何说起,不如……不如就从先父与天绝六煞之间的恩怨开口如何?在下很想知道,当年云麾山庄和天绝六煞各自一方,究竟是怎么样生出事来?光以金刀门与云麾山庄之间的小小嫌隙,该当引不出天绝六煞来对付云麾山庄吧?“
  “嫌隙?哪有什么嫌隙?”摇了摇头,戚明应面上颇有惊诧之色,可看到公羊兄弟的神倩后,似又带了几分瞭然,“公羊老大,也就是你爹公羊明肃,便是天绝六煞之首的掌煞……”
  “你……你说什么?”听到戚明应这句话,公羊猛惊得跳了起来,差点没打翻了桌子,若非公羊刚见机得快,伸手按住了桌面,怕这一下已弄得亭中一片狼籍。只是公羊刚的手也正微微发颤,连带着桌上杯子也格格作响,若非公羊猛的反应更加强烈,怕他的动摇根本瞒不了人。
  “这……这怎么可能?”呆望着戚明应和公羊刚,公羊猛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其实若非他的记忆已经勾起,知道自己与哥哥幼时曾来此处,戚明应与公羊明肃的关系必非平常,根本就听不下去;可现在听着戚明应所说,看着四周这愈看愈熟悉的环境,又想到当日自己入金刀门挑战彭明全时,彭明全脱口而出对公羊明肃的称呼,其实公羊猛心下已信了一半。
  只是此事关乎重大,心中混乱之间,公羊猛随口问了一句,想先岔开话题再说,“那……那六煞鞭煞呢?”
  “你不知道吗?”听公羊猛这么问,戚明应面上神情更是诧异,彷佛像听到什么令他不敢相信的问题一般,“从出手来看,你该是老六的传人吧?杜老六他现在怎么样了?”
  听到戚明应这话,不只公羊刚,连方家姊妹的眼神也转到公羊猛身上了,方语纤甚至已忍不住开了口,“师兄……你的武功……飘风剑法……不是本谷风师伯所传的吗?”
  听到“杜老六”这称呼,公羊猛心下想不惊都不行;难不成当年隐于逸仙谷,虽没有教授自己招式武功,却在旁协助,让自己把所学的武功好生磨练、让自己在这般短短辰光,武功便足与彭明全、剑明山等高手相提并论的杜明岩,竟然也与天绝六煞有关?
  好半晌他才小声地开了口,“除了风师父之外,我另有一个杜师父,名讳上明下岩,当年杜……杜师父受风师父所伤,隐于逸仙谷内,教授在下武功。若非杜师父严加教导,只怕在下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听到公羊猛这么说,点了点头的戚明应已接下了话头,“杜老六受天资所限,无法修练内功,所以他特意磨练招式,讲究以身法、动作与招式的配合,发挥招式自身的威力,纯以招式克敌致胜。他老是说只有被自己彻底磨练过的招式,才是最最适合自己、最能克敌致胜的招式,他自己的鞭法虽然不怎么样,就算传了人也难成高手,但受他教导之人的出手招式之间,却明显看得出痕迹;方才你一出手,我就看出来了,你虽走的是大风云剑法的路子,招式却是凝练严谨,身法出手与招式配合无间,所练虽是老大的功夫,磨练招式却是老六的做法,以你这样练武,与老四、老五他们确实可以平分秋色,虽说是最为刻苦磨练的一条路,却也是最有进展的捷径。”
  听戚明应这么说,公羊猛忍不住垂下了头,接下来的话差点没法开口,好不容易才说了出来,“杜师父那时受风师所伤,内腑伤得颇重,已在一年多前逝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听到公羊猛这么说,戚明应先是一顿,良久才终于开了口,一句“原来如此”重覆了好几遍,声音中透着无比的伤感。
  众人不由面现戚戚之色,毕竟同为天绝六煞的兄弟们先后谢世,至今只剩下他一个,也难怪戚明应心中感伤,“原来如此……同是左右为难,杜老六还是用了自己的方法……到了九泉之下,恐怕也只有他有脸去见老大了……”
  “左右为难……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天绝六煞的真相竟是如此,公羊刚深吸几口气,只觉体内热力汹涌,一身功力竟有些不依经脉而行的感觉,好不容易才能压下那像是走火入魔的异动,保持表面平静。
  照戚明应这么说,当年公羊明肃之仇几乎可以说已经报完了,松下心来的公羊刚只觉身子摇摇欲坠,心中满溢的情感却不是全然的欢喜,“还请……还请二叔示下。”
  欣慰地看了公羊刚一眼,戚明应嘴角浮起了一丝老怀得慰的笑意,可一下子又转成了心中戚然的情态。
  “当年我们六人结义,以天绝六煞之名行走江湖,”似是陷入了回忆,戚明应轻抚杯边,眼中神色风云变幻,许久许久才开了口,“本来一开始还没什么,虽然我们各有各的出身环境,一开始时也是不打不相识,但当时倒没什么纷争,那段日子……如今想来真是怀念。”
  “直到后来,老大、老四和老五各掌门派之后,才渐渐有了隔阂……老五那时和老大常常冲起来。其实也不好怪他,金刀门的状况你们也知道,老五一直希望众兄弟协助他,让金刀门成为洛阳之首,达成祖上遗愿,偏偏这事大家都不想参与,连一直与老五相善的老四也只在开封与他遥通声气,老大更是厉禁云麾山庄之人参与洛阳之争,几次都跟老五冲突起来,我和老六也不知该帮谁才好。老六本身武功不行,老五也并不真需要拉他入伙,我那时的日子过得可就真不舒服了。虽不像老大得守着山庄基业,可我闲云野鹤惯了,也真不想参与纷争当中……“
  “那……那先师呢?先师那时……那时是怎么想的?”听戚明应这么说,萧雪婷竟不由怯生生地开了口,却没注意到方家姊妹偷偷舒了口气;这可是自明芷道姑逝世以来,萧雪婷头一次开口,这段时日那积郁在心却怎么也不愿舒放的模样,别说方家姊妹了,连公羊猛都觉得难受,偏偏公羊刚就在身边,自己又是击毙明芷道姑的原凶,他连想宽慰都不晓得怎么开口。
  “三妹啊……”长长地吁了口气,嘴角飘起了一丝难以形容的笑意,当中没有喜乐,反倒透出一丝悲意。戚明应瞄了萧雪婷一眼,其实从一看到萧雪片模样之时,戚明应就看出来了,萧雪婷与明芷道姑的脸型五官几乎可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见便知关系匪浅,虽说现下萧雪婷无比神伤、气虚体弱,全不像明芷道姑那打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然高傲气质,却明显是因为心伤明芷道姑之死。
  “三妹原本……原本是站在老大那边的,毕竟在众兄弟结义之前,她和老大便是解不开的情缘纠葛,那时他俩可好着呢!只是老大身为云麾山庄继任庄主,婚姻大事却是身不由己,老大之所以将老三拉入结义之中,说不定也是想因此断了念头……不是我批评老大,他虽惊才绝艳,却干什么都不彻底,即便结义之后,和老三的关系还是藕断丝连的搞暧昧,始终断不干净……”
  见萧雪婷原已苍白的面上陡地又白了半分,身子微微一晃,方家姊妹连忙扶住了她;公羊刚和公羊猛兄弟则是对望了一眼,彼此都看出了对方心中所想。
  从戚明应所说的当年,加上彭明全、剑明山的性格,和明芷道姑面对自己兄弟时表现出对公羊明肃的滔天恨意,两兄弟几可想像,多半是明芷道姑因爱生恨,彭明全又对公羊明肃心生怨怒,才会扯在一起对付云麾山庄,至于剑明山大概只是因为和彭明全相善,这才走到了一处,共同筹谋击灭云麾山庄。
  恐也解释了为何剑明山会有从佛之念,他本来也只是浑浑噩噩地跟着彭明全走,在亲手击杀了公羊明肃之后,心中难免后悔,空虚之下与佛理一拍即合,因此云麾山庄事发后他便老往大相国寺跑,直到后来几乎要出家的地步,也因此在听说公羊猛前来寻仇之时,剑明山全无动手之意,反而还将公羊猛请入大相国寺,打算来个了结,以解公羊猛心中之恨。
  “直到后来,”戚明应的话题接了下去,话中带着深深的喟叹,“自老大顺着父母之意,娶了嫂子过门后,三妹就隐入了印心谷中,连我们聚会都不参与了,老大几次上门找她都吃了闭门羹;自此之后大家各有各的事忙,兄弟情谊也愈来愈淡,老大和老五争端愈甚,老六首先耐不住他们的争执,索性独自行走江湖,那边都不理了,没事再也不和我们联络;我不想在他们之间左右为难,又是爱静的性子,所以老大帮我安排了这个去处,虽是深居简出,不管武林之事,日子倒也过得清闲舒服。一开始时老大还偶尔过来看我,老四瞅着老大不在的时候也偶尔来劝我帮老五一把,后来他们庄里门内事忙,也就不来了。没想到……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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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4-23 16:43 #27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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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烈阳照雪

  又叹了口气,戚明应望向公羊刚,摇了摇头,“小刚、小猛,听二叔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长一辈的事由长一辈的人解决,不要牵扯出一大堆,当年之事已是如此,六兄弟中既然……既然已死的剩二叔一个,就别再对后人追究了,行不行?”
  见公羊刚犹在沉吟,剑雨姬虽是耐不住性子,想跳起来破口大骂,诅咒立誓绝不忘此仇,但旁边的方语妍见机得快,一伸手已将她按住,索性封了她哑穴,根本不让她有机会说话;而公羊猛本意也不想多添杀劫,此来对付棒煞戚明应,与其说是决一死战,还不如说试探天绝六煞的立场为多,毕竟兵凶战危,无论公羊猛对自己武功再有自信,可旁人不论,明芷道姑的内功修为确实令他知道了何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本已不想随便开战,现下既知其中因由,自也不想多事,但公羊刚毕竟为长,有哥哥在,此事公羊猛自己可无法决定。
  “三哥……”
  听公羊猛想要说话,公羊刚一摆手阻住了他,语音之中竟是咬牙切齿,彷佛在强忍着心中就要爆发的怒火,强自压抑下声音竟有些颤抖,“我……是可以不再追究,但当年杀害先父的凶手,都是我亲手所杀,只要仇家后人不牵扯旁人,只追到公羊刚身上,我答应二叔……不斩尽杀绝……”
  “为了报仇,也真苦了你了。”戚明应轻声叹了一口气,他以前与公羊明肃关系最好,对云麾山庄大风云功的认识只怕还在公羊兄弟之上,若非他太重感情,不愿左右为难,在公羊明肃的体谅下觅地隐居,他早该站到公羊明肃这一方。
  方才动手之际,戚明应不只看出公羊猛师承,连公羊刚功力诡异之处也看得清清楚楚,“这”烈阳照雪“之功,虽是大风云功的极高功诀,可后遗症太过强烈,山庄历代前辈都不曾找得解方,连老大自己都不敢尝试,小刚你可……可真有胆子……为了报仇已是不惜一切,连这套功诀都敢练,但那后果……你真能忍受得住?”
  “什么?三哥你……你……”听戚明应这句话,公羊猛连下巴都掉下来了;他怔怔地望着公羊刚,却不见他出言否认,虽是神色严峻,连头都不点一下,可从那表情看来,谁也知道戚明应的话说到关键,被说破秘密的公羊刚虽气得满脸通红,放在桌上的手也不由颤抖起来,骨节间不住格格作响,却硬是被迫得连反驳的话都没一句,呼吸间愈发粗浊,彷佛想出手又不敢妄动。
  方家姊妹、剑雨姬与萧雪婷不知其中关系,可公羊猛出身云麾山庄,对此事虽没有戚明应那般明白,却也了然于心。
  说到这“烈阳照雪”功诀,虽也是大风云功的功诀之一,却是连公羊明肃自身也不曾习练,连他与公羊刚身为公羊明肃亲子也不获传功。倒不是说这套功诀有多么难练,相较之下,其难易程度反倒和大风云功的种种入门功诀相差不多,而且更为简易直接,无论上手或修习都并不困难,只是这“烈阳照雪”之诀太过偏重阳刚,难得阴阳共济之妙。
  本来大风云功也是阳刚功夫,但世间任何功法,无论其本身性质偏阳偏阴,当中总是自有阴阳互济之处,否则纯阴不生、纯阳不长,无论纯然偏重哪一方,对练武之人绝无好处。
  但这“烈阳照雪”功诀却是其中异数,性质极偏阳刚,讲究灭阴生阳之道,修练之人虽可短时间内功力大进,几可说是一日千里,比之正常的大风云功修练效果要强上十倍,但天道之中祸福相倚,“烈阳照雪”功诀过于偏重阳刚路数的结果,便是自残身体以求速效;修练这“烈阳照雪”功诀虽可在短期内速成一代高手,但修成之人体内阳气过盛、燥热难当也还罢了,过于阳刚的劲力对经脉肉体伤害极重,练成者往往性命都不甚长久,一小半是因为这功诀的后果对肉体的伤害,大半却是由于本身受不住这般日夜受体内阳气摧残的滋味,因而自寻死路。
  本来这种先伤己后伤敌的功诀,虽是一时威力极盛,后果却非常人所能承受,创造之后该当因为无人敢于修习,而随着时日经过隐没消失;但这“烈阳照雪”
  功诀与大风云功的路数太过相合,当日手创此功诀的云麾山庄先人虽知此功后果,但要亲手毁去如此心血,却也有所不能,因此这功诀一直附录在大风云功的秘笈之中,只是短短一篇修习之法的后头,却是远较功诀本身长上数倍的说明,将这功诀修练之后的种种后果记录详尽,以免后人无知之下误练此功,不但不能光大山庄门楣,反而因此自伤。
  此事云麾山庄中的公羊家人人尽皆知,以公羊明肃的惊才绝艳,也不敢妄自修练,甚至没敢起钻研此功,求得其利而避免其害的想法;毕竟公羊家先祖也不知在这上头失败了几千几百次,却没想到公羊刚竟生了如此胆量,敢于修习此诀。
  不过仔细想想,公羊猛也知道此事怪不得公羊刚急功近利,毕竟剑明山与彭明全均为一派之首,所掌握的实力虽称不上称霸天下,却也是一方之雄;而明芷道姑的武功,当日两人亲眼所见,确实也是武林当中第一流实力,若没有一套绝艺傍身,如何能够报仇雪恨?
  公羊猛可是在逸仙谷苦修好长一段时日后才敢下山,还是在被杜明岩好生锻练,能够全然发挥大风云剑法精义的情况下,还有方家姊妹做为后盾;即便如此,当他下手报仇之时也是丝毫不敢大意,公羊刚孤身在江湖,又寻不着明师授艺,做些出格之事也非难以想像。
  只要想到当日云麾山庄灭门之后,公羊刚是怎么隐伏潜藏,甚至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偷回云麾山庄故址寻找本门武功秘笈,选上了这最为奇门捷径,可后果也最为危险的功诀修练;为了尽得仇人行迹,甚至还不惜隐身金刀门,取得彭明全信任,逐步套取仇人资讯,那苦心孤诣处着实令人动容。公羊猛心中对这三哥利用自己报仇的一丝不快,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见公羊刚沉默不语,放在桌上的手却不由颤抖,脸色愈来愈红,似在咬牙苦忍什么,公羊猛心中暗叫不妙。他原以为三哥是被说破秘密因而激动难掩,可愈看愈不像,公羊刚现下的模样,竟似有些走火入魔的征兆,只是他拼命压抑体内的暴乱,连出口求助的余力都没有。
  头一次看到如此景况,出事的又是自己许久不见的亲人,公羊猛心下不由着慌,还没来得及想出什么办法,戚明应已看出不妙之处;只见他手上长棒一抖,棒端已在公羊刚胸前轻点几下,公羊刚喉中一阵格格作响,紧闭的牙关一开,咳声之中一股轻烟自口而出,虽是瞬息之间已化在空中无影无迹,可亭中众人竟不由觉得周身热了几分。
  亭中各人武功都已不弱,心下不由骇然:若非功力极高,功体又阳刚已极,加以体内功力已有失控,光只吐息之间,岂会有如此灼人热度?即便不知“烈阳照雪”功诀之人,也感觉得出公羊刚修习此功必是付出了极大代价。
  眼见一口热气吐出,公羊刚的脸色算是回复了些许,虽仍是面红耳赤,脸上手上肌肤泛着灼人的红光,显然体内内息仍是奔腾难止,却已渐渐平复。公羊猛心知三哥好强,嘴上不敢开囗安慰,心下却是颇带着慌。
  他自己所修武功也是大风云功之属,自知公羊刚如此情状,乃是体内阴阳不调下功力失控的状态,显然公羊刚修练“烈阳照雪”之法太久,已是沉痾难返,平日尚可强自压抑,与人动手若是数招之间了结也可无事,但若动手侍间长久了,又或心中大喜大悲、难以自抑之时,体内真气便妄自窜动,自伤经脉身体。戚明应方才那一手虽暂驱公羊刚体内奔腾的热气,勉力让他平静下来,却只是治标不治本,光看公羊刚现下仍是一脸红光,便知端的。
  之前对付彭明全与明芷道姑两役,公羊刚都是出其不意、暗袭出手,一刚招之间就解决了对方;他击毙剑明山的那一场,公羊猛虽未眼见也想像得到,以三哥的性子多半也是暗算得手,绝不会正大光明地和剑明山动手过招,因此虽是出手,时间都极短暂,数招一过便已了结,体内内息便因动手激荡,没几下子也已平息,自不会有如此情形。
  但方才与戚明应一场交锋,公羊刚虽是不打招呼便即出手,几近暗袭,但戚明应一见陌生人入谷,出于武林人的本能,心下早已有备,双方交手百余招,公羊刚即便再无保留依然讨不了好,久战之下功力运行,“烈阳照雪”之弊再也难以抑制;加上从戚明应口中听说的秘辛全然出于意料之外,公羊兄弟心中激荡难休。
  公羊猛功体走的是阴阳并济的路子,还没什么异样,公羊刚体内阳刚已极的功劲却是再难压抑,心中一乱之下内息登时失了抑制,在体内奔腾乱流起来。若非戚明应见机得快及时出手,内息崩乱之伤最是难以措置,只怕公羊刚不死也要重伤。
  “多……多谢二叔了……”喘了口气,声音之中虽仍带着内息混乱方定的虚弱,全不似先前的气派昂扬,一时之间看来已无大碍;公羊刚轻轻吐了口气,登时又让亭中热了半分,“大仇已报……小刚便是立时一死,九泉之下也已无愧先父之面……”
  “唉……”叹了一口大气,戚明应只觉隐居于此十年有余的分量,今日一口气都吐得干干净净。他伸手轻把公羊刚腕脉,眉日之间愈皱愈紧,即便放了手也未见松弛。他望了望公羊刚,欲言又止,许久才开了日,“这”烈阳照雪“之诀,没想到竟如此威烈强悍,就连二叔也是……也是无法可治,小刚你……你可知道……”
  “我知道。”点了点头,公羊刚嘴角竟浮起一丝笑意,“这”烈阳照雪“功诀伤体太甚,小刚修习已久,危害已然深种,体内经脉伤创不轻,多半……多半只剩下个三五年寿数了……”
  “只怕……只怕还不到三五年……”知道自己的话跟个乌鸦嘴也差不了多少,但看公羊刚神情,戚明应也知他心下早有准备,自己接下来的话虽是伤人,公羊刚也经受得住,与其说经受得住还不如说他“早知如此”来得正确,戚明应自不必多所隐瞒,“小刚体内经脉伤创极重,阴元已灭阳气过旺,便是收心养性不再出手,所余寿数怕也……怕也撑不到两三年了……”
  “什……什么……”听戚明应此话,公羊刚和公羊猛还来不及开口,剑雨姬气怒攻心,虽是功力被制、哑穴被封,激动之下体内气息自然流转,竟硬生生破开了哑穴之封,连功力也似回复了几分,一声怒吼已然出口,若非方语妍及时按住了她,只慢得一瞬方语纤也加了把手,功力未复之下剑雨姬实是无力反抗两女合力,只怕剑雨姬已经扑了过去。
  而公羊猛身形已掩在三哥身前,靠着三人合力,剑雨姬一点机会也没有,这才恨恨地坐回了位上。众人心下雪亮,剑雨姬的激动其来有自,对她而言,真正的仇人不是公羊猛,而是这公羊刚。除了杀父之仇外,还添加算也算不清的仇怒怨恨,以剑雨姬的本意,若有机会必然反扑,非将公羊刚挫骨扬灰不可!偏生现下却听说这大仇人只剩不过两三年阳寿,能报仇的机会愈来愈渺茫,哪得剑雨姬不因此激动?
  所谓的报仇就是要亲手为之,要让仇人的性命因自己的手而亡断,若非因自己的手而使仇人毁灭,便失了报仇的意义。如今公羊刚只剩这么短的命,若他在这段日子里好生小心在意,不给自己报仇的机会,还能含笑寿终正寝,剑雨姬怎也无法容忍这种结果。
  尤其有个秘密,剑雨姬至今还不敢让别人知道,之前公羊刚化身弘暠子之时,几乎像是要补足体内阴气的微弱般,一有机会就把剑雨姬弄到床上去尽情淫欢,这段时日下来剑雨姬也不知给他玩过了多少次,虽说感觉仍很微弱,至今未显迹象,但剑雨姬却觉得自己似已珠胎暗结。
  本来若是为了报父仇,便帮弘暠子生个子女也无所谓,此事当日在亭子里头献身弘暠子之时,剑雨姬已是想得清楚,却没想到竟坠入了奸人设计,自己平白无故赔了身子,全无阻滞地承受了他火辣辣的调情手段,弄得娇躯敏感无匹,每次都给他挑起欲焰,心甘情愿、毫无羞耻地与仇敌大行云雨之事,次次尽欢,没一回她的身心没被那高潮迭起欢快征服。此事令剑雨姬愈想愈气,偏知若宣之于口,只有引来公羊刚无情嘲弄的份儿,是以连怀胎之事也噤口不言。
  但现在自己能报仇的机会愈来愈少,加上若让这孩儿生下来,怀胎之时和甫产之后,都是女人最为衰弱的时刻,想要报仇几可说是绝不可能,这下子她至少又得白费将近一年时光,偏偏这又是与她骨肉相连的孩子,虽说征兆还不明显,但却是剑雨姬现下唯一的亲人,便是知道尚有打胎这法子可行,教她又怎下得了决心让这孩儿胎死腹中?
  即便她恨这孩子的父亲恨入骨髓,但剑雨姬终是名门之后,自幼所受的庭训就是不迁怒、不贰过,如今要她迁恨旁人已难,何况要被迁怒的,还是自己骨肉相连之子,更是她现下唯一的亲人,让剑雨姬又怎么能够恨得下心?
  见剑雨姬咬住银牙没再骂出声来,面上神色变幻莫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公羊刚只是冷笑以对,就是那种让人看了便气得牙痒痒的笑容,即便顾忌戚明应在侧,公羊刚没有出言相激,可光那嘲弄的脸色,却也令人不由心下出火。公羊猛却给排到了局外,剑雨姬连理都没理他,弄得他甚至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而萧雪婷则似已出了神,从方才开始便是茫茫然,彷佛什么也没听到。
  而原该站在公羊猛这边的方家姊妹身为女子,对公羊刚化身弘暠子淫辱剑雨姬之事亦所有闻,寻思之下已猜出剑雨姬心下的哀惨痛楚,两女一人一边扶着剑雨姬坐了下来,一边冷冷地瞪了故作无辜模样双手一摊的公羊刚一眼,那神色令人愈看愈火,偏又在此时此刻无从发作。方语妍还掌得住,只轻抚着剑雨姬粉背让她顺顺气,方语纤沉不住气,已有些坐立难安。
  “难道说……难道说已经无药可治了吗?”好不容易等剑雨姬坐了下来,公羊猛连忙开口询问,深怕又给人打断了话题。虽说公羊刚未必是个令自己喜欢的哥哥,为了报仇还利用自己,因着他的缘故害自己被剑雨姬和萧雪婷误会,背了不白之冤,可公羊刚毕竟是自己的哥哥,又是数年未见,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面,血亲兄弟间天生的亲近,让公羊猛怎忍心看他逐渐衰弱而死?
  公羊刚的毛病是体内阳气过盛,在练武之人中该算不得什么特异病症,若可对症下药,应该还有得救,“若是体内阳气过盛,寻到性属阴寒的药物,该当可以……可以治疗……”
  “没有用的。”一挥手,似是要打掉四弟最后的一丝希望,公羊刚嘴角笑意愈寒,“一来大仇已报,我已经活得够了,也不用多延几年性命;二来这”烈阳照雪“之功所伤重在经脉,即便服下灵丹妙药,要让药力在体内行开,扩散到四肢百脉,也要运功使药力游走经脉之中。现下经脉既伤、药力难行,便有灵丹妙药也不济事,不劳小弟你多费心思。现下仇人均已授首,有你在,山庄复立只在眼前,三哥一生已然无怨,无须多做强求,这样……已经很好了。”
  摇了摇头,戚明应把过公羊刚脉象,对他体内情形知道不少。是人皆有求生之能,公羊刚看得很开,彷佛随时就死都不放在心上的豁达模样,一方面是因为大仇已报,二方面也是因为“烈阳照雪”功诀的影响,便不运功体内也如热火焚烧,生不如死之下,难怪他不愿求生。
  “也不能这样放弃希望,”戚明应吁了口气,摇了摇头,“二叔刚才用在小刚身上的那一套手法,虽不算什么上佳武功,在导气卸劲方面却也派得上用场,你们几个在这儿住上两天,等小猛把这套手法学完再走,虽是治标不治本,好歹也可以让小刚你过得轻松一点,就当是许久不见,二叔给你们的见面礼……别再拒绝了,再拒绝二叔真的要生气了,若老大知道你们连二叔的见面礼都不肯收,以后看你们九泉之下如何面对老大?他可向来没有这么小气!”
  见戚明应如此坚持,公羊刚半张了口却说不出话来,毕竟彼此也算关系匪浅,就算公羊刚心知自己时日无多,却也不敢真的拂逆了这仅存的长辈,而四弟这边呢?以公羊猛的性子,既知这法子可以让公羊刚好过一些,自然没有拒却之理,看来自己真的得在这儿住下个几天了。
  正要起身,却见戚明应眼角飘向剑雨姬,转回自己面上时却带着几分怒意和无奈,显然方才方语妍的暗中手段并没能瞒过他的锐目。公羊刚微微苦笑,耸了耸肩,那惫懒模样令戚明应想气也气不起来;他退隐之前也是武功高手,内力修为虽不及明芷道姑,说到武功却也是各擅胜场,萧雪婷虽气虚体弱,可一见便知是心伤难抑,倒也难以怨怪这对兄弟;可剑雨姬除了心伤之外,还有着被采补之后的痕迹,方才把过公羊刚腕脉,从他脉象戚明应便看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戚明应虽知公羊刚手段或许有些过分,但一来为报家仇,用上激进些的手段却也难以怨怪,毕竟复仇为上,此乃武林中不成文的通例;二来以现下剑雨姬对公羊刚怨恨之深,若真解了她体内禁制,让剑雨姬行动自如,只怕她就算拼个玉石俱焚也想和公羊刚共归于尽,自己这棒煞的长辈身分可未必压得住她。公羊刚那似也不想解决,一副任剑雨姬对他恨入骨髓,随时等着她找自己报仇的可恨样儿,戚明应嘴角微微扯动,却也只能欲言又止,任得方语妍折腾。
  不过真正让戚明应担心的却是自方才便一语不发的萧雪婷。进得谷中时她便似失了神,对自己等人的说话动作闻若未闻、视如未见,除了方才说到公羊明肃与明芷道姑的情爱纠葛时发了声,其余时候简直就像耳聋目盲一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连说到公羊刚只余数年寿命之时也是似无所觉,显然早已放弃了报仇。
  这一点虽是还好,可她现在的模样却不由令戚明应想到一句“哀莫大于心死”
  的话,虽知明芷道姑之死对她而言是极大打击,却没想到会让她变成如此模样,偏生他出身武林,打打杀杀之事早已习惯,这女儿家心事便打破头也是想不清楚。
  “雪婷……”
  “嗯?……是……前辈?呃……二叔……”给戚明应叫了几声,萧雪婷却似整个人飘在天外,全然不觉,直到方语纤看不过去,在她背后推了一把,才似将这玉箫仙子从天上拉下了凡尘。
  “三妹已去,我这做哥哥的偏是……偏是不可能报仇……不要怪我……”见剑雨姬愤怒的眼神转了过来,戚明应叹了一口气,双手一摊,面向二女摇了摇头,眉目之间满是无可奈何的凄楚,“我知道你们无法接受,但你来教我如何是好?
  你是希望我为大哥之仇,亲手伤我三妹和兄弟,或希望我为了三妹和兄弟之死,对大哥身后的遗孤动手?兄弟闹墙,伤的永远是亲人的心;就因为左右为难,选哪个都难过、都下不了手,怎么做都是错,我才会留在这儿,老六才会独行天涯……“给戚明应这么一问,本来怒满胸膛的剑雨姬不由语塞。其实从听说公羊明肃竟就是天绝六煞中的掌煞、此次之事竟是兄弟闹墙之时开始,剑雨姬便知无法指望这戚明应了,只不过听到他说不可能报仇,心下的火仍使得她不由自主地瞪了过去,没想到引来戚明应这个问题。
  气得哼了一声,却是不敢面对戚明应那张似要流泪的老脸,剑雨姬避开了目光,胸中的怒火竟也不由给那沉闷的感觉窒了一窒。
  毕竟戚明应说的有理,他若真顾着兄弟情义,面对兄弟间你死我活的纷争,无法插手、左右为难之下,躲着不理虽软弱得不像武林中人的处事风格,却也是一个方法,仔细想来自己虽是父仇在身,可仇人也是为了父仇,若自报仇而论曲直,自己还真未必占得了上风……
  自己是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剑雨姬猛地摇了摇头,呼吸不由一阵粗浊混乱,连脑中都是晕晃成一片。公羊刚所欠自己的,还不只是父仇而已,他奸骗了自己身子,又害得自己珠胎暗结,这方面自己要恨他可是大把大把的理由。虽说给这句话一迫,剑雨姬对公羊猛是再没什么怒意了,可对上公羊刚时,那恨火仍是熊熊直烧,一点不肯止息。
  见剑雨姬虽是怒火微消,眼中思索之色一闪而过,可转眼间又怒瞪向公羊刚,戚明应心知自己方才的话对这小姑娘算是白说,不过光看她偶尔飘移过公羊猛身上的目光不带恨意,戚明应也知自己的话非是全然白费唇舌;不过真正令他伤脑筋的是,方才的话在萧雪婷身上竟似蚍蜉撼树,这萧雪婷别说心动,就连一点点反应也没有,不过那模样颇有几分异处,与其说是其心已死,槁木死灰般的冷漠,还不如说自己的话没打到关窍上,似乎她真的对报仇之事毫不关心。
  “雪婷,听二叔一句……”虽是有些难以出口,但戚明应知道自己恐怕是让萧雪婷恢复生机的最后希望,从面容来看,这小姑娘恐怕还不只是三妹的徒弟,若说是她女儿还似了个十足十。
  虽是无法报仇,但戚明应仍怀兄弟情义,可不愿三妹的女儿就此消沉,死灰般过了一生,“你……你师父虽死也不愿你报仇,就是不愿你纠缠于情仇之中难以自拔,她身为……身为长辈,总是希望你过得自在,如果你再这样消沉难过,你师……师父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快活的……”
  “是……雪婷晓得了……”虽仍是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萧雪婷似也感受到了这二叔的关心。她抬起头来,勉力笑了一下,可那笑容却没有一点点振奋的样子,看得反令戚明应更为心伤。
  原本对她就没几分恨意,有了肌肤之亲后更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她的公羊猛也不由为之心痛,但这终究是个开头,总比先前无论怎么撩她说话,都似撞上了冰山般一点反应也无的好。
  看萧雪婷的反应,知道自己一番话多半又是功败垂成,戚明应张了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倒是公羊刚飘了个眼色给公羊猛,将眼神转向方家姊妹,公羊猛原本已悬起来的心这才放下了些。女孩儿的心事只有女孩儿晓得,看来也只有让方家姊妹出马劝说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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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 Posted: 04-23 16:43 #28樓 引用 | 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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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英雄救美

  从世外居下来,一行人向着逸仙谷而行。
  本来依公羊刚的想法,大仇已报,接下来众人该当回转云麾山庄故址,至少在他死前把云麾山庄重新建立起个雏形,否则心下总是空落落的没个根基,虚浮得彷若浮萍一般。
  但公羊猛却不愿如此,一来自己这边众人武功是够了,却缺乏人手,想重建云麾山庄非是一举之易。二来剑雨姬对自己兄弟仍是憎恨难免,萧雪婷也虚脱一般提不起劲;公羊猛为她解除了体内禁制,萧雪婷行动举止仍像是被封住了武功般虚软,那模样恐怕比当真封了武功还糟,无论方家姐妹怎么撩她说话,感觉都软软的没劲。无论如何,至少得先把她们安置下来,才好进行下一步行动。何况这几年来,风姿吟养育教育公羊猛,如今复仇事了,好歹他也得回逸仙谷,向师父报告一声。
  不过公羊猛自己知自己事,以上所言都是借口,大仇已报照理说应该欢欣雀跃,但光看萧雪婷对明芷道姑之死的失落,公羊猛的心情怎么也振奋不起;加上后来听戚明应说明当日缘由,知晓当年之事乃是兄弟哄墙之争,当中还夹着公羊明肃与明芷道姑解也解不清的情爱恩怨,自己这一方未必占理,别说是公羊猛了,就连为了报仇付出了偌大心力、最有资格高兴的公羊刚都快活不起来,何况公羊猛又得知公羊刚寿命不过数年,更提不起劲去重建故园。
  尤其当他们在世外居留宿的那几天,公羊猛也发现到了,戚明应对天绝六煞的星离云散,并不像表面上那般看得开,他私下已做好了几位义兄弟妹的灵位,一个不漏,只是顾忌他们众人的观感才没摆出来。想必公羊兄弟等人前脚一离开世外居,接下来世外居就要变成个灵堂,想到此处公羊猛心上便不由积着浓浓的郁抑,雄没像萧雪婷一般颓丧,却也难以振奋积极。
  虽已走到了官道上头,但也不知是否时候不对,大路上没什么人烟,众人一路而行,气氛仍是那般郁抑。
  萧雪婷仍是一语不发,走的飘来飘去,彷佛魂儿早飘到了天上;剑雨姬一路上眼睛全没离开公羊刚后背,彷佛希望眼光化为利剑,将这人斩成个十七八块,专心到若脚下遇着石头,怕早要跌个大跤;公羊猛心中也似郁着,难展欢颜,反倒是没多久性命的公羊刚满脸笑意,不住和公羊猛聊着,不过看每当剑雨姬想休息一下,只要稍稍没将全副精神放在瞪向他后背的眼中时,公羊刚的欢声便高了起来,引得剑雨姬忍不住又瞪向他,一次两次还没觉得,三五次后方语妍也看了出来,这公羊刚只怕也没这么大谈兴,不过是为了撩剑雨姬的怒火罢了。也不知该怎么对付这家伙,这般人物方家姐妹前所未见,想制止都没得开口,两姐妹不由也闷了起来。
  “咦?”气氛郁得众人几乎连呼吸都困难,反而显得公羊刚的谈笑声更刻意了。方语纤承受不住,边拉着像是随时都会气到冲出去的剑雨姬,边左顾右盼想着找个借口转移注意力,突地惊咦一声,引得众人转眼看时,却见道旁树上钉着几支飞刀,刀柄处红带犹自在空中随风飘动。
  “看来……方才有人在这儿动过手,而且……还不是一两个人……”穿入林中,观察了一会道旁空地上的痕迹,公羊猛做出了结论。
  其实不用他说,在场众人至少都有点武林经验,哪会看不出来?光是树枝断折的痕迹,至少都可看出是数种不同兵刃所致,痕迹向着另一边牵延而去,间中还带几滴血渍。
  从种种痕迹来看,多半是道左相逢便开打,其中一方不敌,且战且走。逐渐远离此间战场;不过从众人一路走来都未耳闻兵刃相击之声,直到这儿也只听得风声,若非众人武功都有相当水准,怕连交手之声都听不出来,恐怕其中一方所用若非拳掌便是软兵器吧!
  仔细听闻风声,好不容易才捉到一点线索,显然战场已移到了里许之遥,公羊猛不由望向三哥,有些欲言又止。
  他倒不是想要惹事,毕竟自己这边六人当中,剑雨姬是别想帮自己的,萧雪婷现下的情况也不好动手,公羊刚也无久战之能,能战之辈不过自己和方家姐妹而已,这种情形之下江湖仇杀是能免则免;可一路上的气氛实在太闷了,闷到让他不由觉得想找个借口开打,只要别闹得太大,总也比这样郁着好些。
  尤其公羊刚刻意笑谈激怒剑雨姬的做法,他虽反对却不好言劝;可背后方家姐妹火怒的眼神直瞪着自己背心,公羊猛可没公羊刚那么好修养,明知背后给人恨盯着仍是言笑自若,他心下也着实想找个机会突破僵局,至少把方家姐妹的注意力诱开去。
  “追去看看好了……”观察周围的痕迹,公羊刚不由微微色变。虽是隐伏,但为了得到彭明全的信任,公羊刚化名杨刚躲在金刀门的日子,可也没敢少了表现,对武林人交手手段的认识不是初出江湖的公羊猛可比,自是看得出来此处痕迹散乱,鞋印也交杂不清,显见交战双方众寡不等,人多的一方龙蛇混杂,武功高下差距不小,所用兵刃也不同,该当非属同一门派;而人少的那一边至少有一人用的是长鞭,鞭法凌厉高明,力道虽属阴柔却是威力无匹,武功便比明芷道姑只怕也是伯仲之问,若正面交锋自己也末必讨得了好,只是寡不敌众,因此才节节败退。
  本来公羊刚也不想惹事,现在自己这边人虽不少,但能战者却不多,说句外强中干都未必冤枉;不过自己时日无多了,本来他以为自己孑然一身,报仇之后死便死了,也不用多管什么,但现在既知道公羊猛也还活着,将来振兴云麾山庄门楣的担子,就得交给这四弟了,偏生以自己的看法,这小弟只有武功够高而已,其余方面真的不怎么样,不趁这个机会让他见识见识大场面,将来等自己撒手人寰,由这四弟来主持云麾山庄,要是出了岔子可该怎么办才好?
  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意,公羊刚对着公羊猛点了点头,可看到三哥嘴角那似有若无的笑,公羊猛却不由微微一震,也不知这三哥心下打着是什么主意,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太妙。
  “既是如此,就讲萧仙子护住剑少掌门,我们一同去看看,待会到了现场别急着插手,看看状况再说。”
  见公羊刚语毕,已拔腿追去,公羊猛本来心中一惊,自明芷道姑故去之后,这段日子萧雪婷可真称得上失魂落魄,尤其在听戚明应诉说当日之事后,那出神模样用行尸走肉来形容都不算过分,偏偏剑雨姬是自己这边最大的麻烦,她对公羊刚恨火未消,虽说自己封了她穴道、禁制她武功,最多也只能阻住她自己报仇;江湖上多卧虎藏龙之辈,若是遇到高手,看出剑雨姬被自己下禁制,多管闲事之下,也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这样一个人怎能让犹似失了魂的萧雪婷照看?
  不过转头过去看时,却见被公羊刚突然丢了个责任过来,萧雪婷却有点儿转醒的模样,看着旁边的剑雨姬一双眼儿仍是怒瞪着远去的公羊刚背影,竟不由得摇了摇头,才刚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好半晌才伸手扶住了剑雨姬,转头望向方家姐妹,“我们……我们走吧……别跟漏了……”
  眼见公羊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似地原地发呆,方语妍不由轻轻推了他一把,嘱他跟上已去得远了的公羊刚,心中夹杂的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本云麾山庄之事与她姐妹无关,是因为委身于公羊猛才随他同来,虽以知是为了复仇心切,但公羊刚所选的手段太过阴毒奸险,方语妍嘴上不说,心下却不由微带不齿之意,只是她向来沉稳,不像妹子那般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平日与公羊刚也只相敬如宾,保着礼貌上的客气而已。
  不过世外居一行,却让她看到了公羊刚的另一面,这人虽手段阴邪,甚至设计奸骗剑雨姬,光论手段而言绝非正道中人,可为了复仇,却也真是不借血本。
  那“烈阳照雪”功诀方语妍虽不知其中端倪,可见到公羊猛闻此诀名立时色变,也知这功诀绝非等闲,却没想到当戚明应与公羊猛解释其中缘由之时,身在局外的她也颇受冲击。
  这公羊刚不只对旁人狠,对自己也狠,这般决心确实令人想不佩服都不行。
  是以虽见他行事邪异,还刻意挑动剑雨姬心中恨火,一路上只把剑雨姬气得眼红耳热,恨不得杀了他,方语妍也没法像妹子那样对此人毫无保留地表示不喜之意。
  她胸中始终觉得这些都只是公羊刚刻意表现出的表相而已,此人心思实是令人难猜。
  不过他这下子让萧雪婷照顾剑雨姬却真的是神来之笔,尤其看到萧雪婷的反应之后,更坚定了方语妍心中所想。萧雪婷是明芷道姑爱徒,公羊刚对她确实颇有防范之意,不像公羊猛对她那么放心;萧雪婷武功虽说足与公羊兄弟相提并论,比之自己姐妹足足高上两三筹,但若让她出手,只怕公羊刚激战之中还得多担心她会不会暗下杀手报仇,毕竟公羊刚自己便是这么干的;现在让她去顾着剑雨姬,一来免了萧雪婷加入战团,公羊刚不用边打边怕受到暗算,二来让萧雪婷有点事做,硬将她从失魂落魄的情境中拉回现实,现下萧雪婷可不是硬被迫的打起精神来了?
  但看公羊猛现下模样,显然还没体会到公羊刚安排中的深意,不像原来与方家姐妹初识时那般筹谋运智,方语妍知道那并不是公羊猛退步了,而是终于见到公羊刚之后,放松心情之下不自觉地把动脑的事情都交还给他,就像方语纤向来对自己的依赖一般;不过方语妍虽知其中根由,看他这呆样儿却也不由心中生火,“好相公……现在连仙子姐姐都打起精神来了,反倒是你呆头呆脑……还不快去追?难道要你的好哥哥独自动上了手,你才想伸出援手救人吗?”
  给方语妍这样一催促,加上看到萧雪婷扶助剑雨姬时,虽仍和这几日一般面无血色,可至少是专心在剑雨姬身上,不像先前一般的魂不附体,公羊猛虽还猜不着究竟是什么让萧雪婷有这番转变,但看方语妍的神色有喜无忧,也知多半是三哥又有了什么安排,他连忙追了上去。
  循着交手之声愈追愈近,转出了林木茂密之处,眼前霍然开朗,看清了场中情况,公羊猛陡地一惊:场中分成阵线分明的两边,一边约有十余人,其中六七人下场与对方交手,其余人等则在旁边戒备,隐隐成合围之势,绝不让对方有脱走之机,一群人无论兵刃或出手都大不相同,不似同门之人;二边则只有二女,一个红衣劲装女子长鞭飞舞,迫得众人无法近前,只是红衣女虽气势迫人,可呼吸已难保悠缓平静,衣角也有了几分破损,显是因为交手太久,众寡不敌下全无喘息空间,对方又小心戒慎,连脱逃机会也没有,车轮战下去便那红衣女武功再高也难幸免。
  虽是如此,红衣女仍毫无放弃之意,手中长鞭依旧毫不停息,鞭舞范围中守得犹如金城汤池,敌人虽众一时间也难得逞,鞭舞之间只见那女子亭立其中,如画面容上全无表情,虽是额间已然见汗,仍是一副清冷高傲模样,深刻的五官中透着英姿飒爽,冷目逼扫处透出隐隐寒光,美艳之外透着一股逼人的冰气,有如荆棘丛中的玫瑰一般,便要凋零也落不到凡夫俗子手上。
  本来鞭子是长兵器,那红衣女的鞭子又较武林中人的常规用鞭长得多,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使起来是威力无匹没错,范围也广,可若让对手欺近身边,就只有束手就缚一途;但那红衣女身畔一位粉红衣裳的女子也正戒备着,玉手翻飞如蝶恋花如蜂戏蕊,护住自己与红衣女子周身,便有对手冒险突破鞭圈攻入近处,一时片刻间也突破不了那纤纤玉指飞花拂柳般的守势,加上红衣女子鞭上功夫实已到了极处,挥洒之间迫开外围敌人后,还能回鞭攻向内圈敌人背后,这内外夹击的攻势令人防不胜防,尤其两人的配合,使得对手虽众,冒险攻入近处后却是腹背受敌,不得不灰溜溜地退了出去,若非人多势众,只怕早给两人杀出重围、逃之夭夭了。
  不过两边人数相差太多,身陷重围的两名女子纵然武功高明,久守之下给对手喘息之机,先到的公羊刚看了一会,心知被围二女终是不免落败,可情况未明,却也不好出手,此刻见公羊猛容色一变,眼光直盯着被围的那粉红衣裳女子,不由微微一怔:看他如此模样,难不成是遇上了旧识?
  “原来是她,怪不得……怪不得师兄要赶得这般急了……”
  方家姐妹功力不若公羊兄弟深厚,又是起步较晚,若非上官香雪轻功不弱,两个徒儿也非弱者,只怕到现在还赶不上来;不过一出林间便见场中战况,方语纤眼尖,一眼便看出被围的那粉红衣裳女子,正是在汉阳城中与公羊猛初见之日,与公羊猛勾勾搭搭,关系不清不楚的杜桃花。没想到她竟在此处,胸中一股醋意蒸腾上来,方语纤口中声音不由带着酸味,“是不是要赶快下场救人?毕竟……毕竟她与师兄也是一场相识……“
  没想到方语纤的醋意竟在这时候涌上来,公羊猛心中也不知做何滋味,旁边的方语妍虽是一语不发,眼神中也透着些许幽怨;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的感觉和妹子怕也差距不多,公羊猛不由暗恨自己没早一步告诉她们杜桃花的真正身分,若给她们知道,这杜桃花便是两女的师伯、当年威震江湖的“花仙姬”花倚蝶,便不论武功,光说身为师门晚辈,方家姐妹也不敢多话。
  本来看不过一两人从林中出来,并未出手只驻足观察战况,战圈中二女凝心于战,连来人面目都没看上一眼,而包围众人也不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人竟愈来愈多,后面那两个女子身法轻功一见便知高明,正围战二女的众人不由一惊。
  激战许久总算在此处堵住二女,他们可不想多生枝节,一个本在休息的青衣老者跃起了身,一摆手阻住了身后人的跃跃欲试,走向公羊兄弟这边,伸手一礼,“老夫天罡门柳致斌,随同武林盟在此追杀魔门余孽,不知诸位来此何干?”
  “这个……”没想到当真是武林正道在追杀魔教妖姬,虽知对方占全了理,但花倚蝶乃师门长辈,公羊猛想不援手都不行;他转眼望向公羊刚,却见公羊刚只专注战况,连口都不开,摆明了要自己应对,公羊猛把牙一咬,好不容易才开了口,“在下复姓公羊,单名一个猛字,路过此处在前边见到道旁有交手痕迹,是以过来看看情况……本来见以众凌寡、威凌弱女,非是正道手段,还以为是魔教余孽为乱,没想到却是前辈等人正追杀魔门余孽,还请让在下瞻仰瞻仰,正道诸位前辈各逞绝艺、斩妖除魔的威风……”
  “你……”听公羊猛话里带刺,讥刺意味极为浓厚,一个与柳致斌同色衣衫的少年跃起了身,举起手中判官笔就要动手,却给柳致斌挥手阻住,冷冷地瞪了他一眼,硬是迫得那少年红了脸住手,待在柳致斌身边不敢为乱。
  其实给公羊猛这样当面讥讽,柳致斌脸上也不好看,但他身为武林前辈,实不愿与后生晚辈一般见识;何况这一次只是众人适逢其会,道旁遭遇二女才乒乒乓乓地打到此处,事先并无计划,他原也没想到两个魔门妖姬武功竟如此高明,虽是众寡不敌,彼此配合下还能且战且走,现下看来自己这边虽是人多势众,要克敌致胜也得耗上好一段时间,此时岂是与旁人言语过节之时?
  何况仔细想想,柳致斌也不由老脸微红,说到“以众凌寡、威凌弱女”八字,与眼下情况也符合个十足十。自己众人抗魔心切,原先倒真没想到旁人眼里怎么想,年轻晚辈不懂事理,要误怪自己这边也是常有之事,何况此事之起,说来也未必光彩,柳致斌也不愿纠缠在这个话题上头,“这……这个……魔门妖姬手段厉害,众人若不团结起来,确实难以匹敌,何况斩妖除魔乃吾辈中人职责,个人名声也算不得什么,倒不知少侠是否愿意出力,好为武林除一大害?”
  本想好生讥刺一阵将众人的注意力转到这边,好让花倚蝶有机会逃出生天,是以公羊猛刻意放大了声量,让场中除了正围攻二妖姬之人外无不侧目以视,却没想到柳致斌果然姜是老的辣,一下子就把话题又兜回到自己身上。
  眼看场中花倚蝶也发现了自己,正以目光示意要自己远离此处,公羊猛却没办法就此放弃,便不说当日销魂蚀骨的一夕之缘,不说花倚蝶所授手段让公羊猛收服了方家姐妹和萧雪婷,光她身为自己的师叔这一点,公羊猛就不能对她不管不顾,“若是魔门余孽,在下自当出手……只不知前辈是如何发现魔门妖姬的身分?可别冤枉了好人。”
  “魔门妖姬,岂有好人?”脸涨得通红,那青衣少年又弹起了身,陡地欺近公羊猛,手中判官笔一招砸下,出手与出招几是同时而发,但柳致斌眼明手快,身影一动,空手一捏便捏住了判官笔,硬是迫停了青衣少年急袭而来的势子,那判官笔凝在半空,笔尖距公羊猛已不过三尺。
  虽说兵器被制,偏偏制住自己兵刃的不只是同门前辈,还是自己的亲伯父,那青衣少年不敢对柳致斌发火,一腔怒意不由得全转到了公羊猛身上,虽是无法再进一步,口中话声却是一字不停,一股脑儿倾泄而出,“你前来此处、语含讥刺,莫非也是魔门余孽,与妖姬同流合污而来?我柳青今儿个非斩妖除魔不可!”
  轻声叹了一口气,公羊刚插进了话头。
  其实从公羊猛开口开始,公羊刚已发现了不对,公羊猛向来可不是这种主动挑衅的性子,事出必有因,方才又仔细注意,看到了花倚蝶与公羊猛眉目间无声的交谈,已发觉其中大有问题。
  虽说对这弟弟不分轻重竟主动向武林盟挑衅的做法颇有不满,但亲疏有别,此刻可不是偏帮外人的时候,最多事后再骂他一顿。
  “一语不合,便妄语相诬,甚至出手偷袭,举止毫不光明正大,若光从言谈行动而论,谁是魔门余孽已很清楚。”
  一句话迫得不只柳青,连已站起身子想帮柳青出手的几个人也不得不面带惭色退了回去;公羊刚面上笑意盈盈,口中话语柔和,似不带半点火气,一点不像武林中人,若再加把折扇,便像个随处可见、伤春悲秋的腐儒文士,那温雅模样虽与在场众人格格不入,却令人想动手都有点不好意思,“在下公羊刚,乃公羊猛三哥,天下事总大不过一个理去,若能证明这两位被迫得再无还手之力的姑娘确是魔门中人,我等兄弟自当出手降妖伏魔;若不能证明就不能冤枉好人,此事非只关系两位姑娘性命,更重要的是武林盟主的声誉,还请前辈示下证据,以昭公信。”
  本来还想出言争竞,可听公羊刚话题一转竟带到了武林盟主的声誉上头,想说话的几个人登时住口,连原本场中交战正酣的几人也停了手,只在周边围住,不让二女有脱逃的机会。
  给公羊刚这句话一逼,柳致斌一张嘴开合几次,吶吶连声,却是无话可说。
  这公羊刚貌似温良,话里看似客气,一点没有武林人的强横英气,其实机锋暗藏,比之公羊猛还要厉害。魔门妖姬虽也是魔门中人,可没在身上烙了记号,尤其妖姬们来源颇广,人尽皆知其中至少一半都不是魔门本身的女子,便论武功来源也看不出来;说来真要看一女子是否魔门妖姬,除了举止轻佻、招蜂引蝶之外,最主要的就是床第间采阳补阴的邪功,可这又岂是能够当众示人的证据?
  说起来柳致斌等人能发觉魔门玫瑰桃花二妖姬的下落,也是运气使然。本来他与这侄子柳青前几日为了武林盟的公事上少林一行,回程途中住宿客栈,便遇上了二女,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柳青向来风流自喜。见二女生的美貌,不由出言勾搭,却给二女严拒,争执之间二女露出了武功底子,这才让柳致斌上了心;正在此时有武林盟的人马到来,猎艳受挫的柳青心有不甘,几下挑拨之下,两边动上了手,又有人发觉二女与已为武林盟主郑煦君妾侍的百合姬所言玫瑰、桃花二妖姬形貌有些相似,这才一路追战直到此处,真要说来还真没什么证据可示之于人。
  说来百合姬所言二妖姬形貌与场中二女虽有些相似,但仔细看来又有些不同。
  这也难怪,毕竟魔门覆灭已有好一段日子,二妖姬便行走江湖也不会笨到形貌全然不改,再说江湖风霜袭人老,二妖姬久遭追杀,难免染上憔悴之色,若真与百合姬所言形貌一字不差,反而更令人难以置信,是以众人原先是打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心理,这才追杀至此,真要说起来若论理,武林盟这边未必理直气壮。
  想到此处柳致斌就更难面对公羊刚言色温和,实则咄咄逼人的要求。
  “怎么回事?”就在场中气氛僵持,各人都不知如何是好的当儿,一句清冷的女声从公羊刚身后响起,声音虽不甚大,可在静寂下来的场中众人听来,却犹如天际轰雷一般突然。
  虽知武林盟人马不少,说不定随时都会有援军,却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无声无息。公羊猛陡地一惊,以公羊刚现下的情况可不好和人动手,他连想也不想,一回身手中长剑已递了出去,一式“风起云涌”直攻来人胸腹之间;可招式才递出去,便迎上了公羊刚严厉的眼神,公羊猛心下一慌,转瞬间已明白了三哥的意思。
  此闲事自己一方未必占得了理,方才不过因为魔门妖姬性质特殊,才迫得对方一时间无话可说,自己一方正该就坡下驴,趁此台阶先走为上,岂能再在此处拖延?若公羊猛露出了本门大风云功端倪,除非杀尽在场众人,否则将来若惹上了武林盟这等强敌,云麾山庄可就前途暗淡,光被归于魔门同党便足令云麾山庄万劫不复。
  一思及此公羊猛手上连忙变招,从大风云剑法中的“风起云涌”急转为飘风剑法的“剑舞风尘”。虽说这路剑法公羊猛习练久矣,剑招修的极是精纯,两招的路数又相差不远,但终属临时变招,使出来的“剑舞风尘”威力可就大不如原本,但那女子仍是“咦?”的轻轻一声轻呼,玉手一托一飘,素手轻挥间犹如明月流光,光彩照人之间公羊猛只觉手中剑势一顿,给她玉指轻拨,已将“剑舞风尘”的剑势荡了开去,人随势走,已退开了几步。不过一指,公羊猛只觉剑上传来一股大力,虽说他功力也不弱,但势子受挫之下,公羊猛只能立在当地,甚至无法接连进招。
  这边势子一阻,那边柳致斌等人已看清了来人身分,各个控背躬身,口称夫人,直到此时公羊猛才看得清楚,那女子一身黄裳,环佩高髻,装扮得甚是齐整,顾盼之间一双修长凤眼似可看到人心底去,神色端庄大方,美得犹似蕊宫仙子下凡,颇有一股清冷意味在,却不失柔美娇媚;容颜看来约莫三旬,却丝毫不显年龄痕迹,若非那雍容大方的气质,透出了随着年龄增长而加于身上的成熟味道,光看容颜丽色,就说十七八恐怕都有人信。萧雪婷虽也是娇艳动人的绝色美女,光论容姿不比眼前此女逊色,可若算上气质的差距,站在她身边就显得幼稚了很多。
  眼见那女子已离了公羊刚身边,而公羊刚颜色如常,显然没中暗算,公羊猛心知多半是自己误会了,可被那女子绝代容颜所慑,加上方才交手虽短,那女子劲力持续却久,直到此刻他都还得运劲抵御那似有若无的暗劲,一时间连场面话也说不出来;而眼看着公羊猛吃了亏,本应护到他身侧的方家姐妹,却似也被那女子的绝色容光晃花了眼,竟呆在当场,动都没动一下。
  深吸了一口气,正不知该把手中长剑收鞘好,还是干脆和那女子动手见个真章好,突地公羊猛发现那女子纤手立于身前,摆出的架势竟是“月映江湍”的掌法,登时吶吶地说不出话来。
  当日在出逸仙谷之前,为着别大水冲了龙王庙,风姿吟特意将四仙姬门下见面时互证身分的手势教过了他:风仙姬门下乃是飘风剑法的起手式“回风过柳”,花仙姬门下是“蝶舞飞花”指,雪仙姬门下的“梅雪映月”剑势正被方家姐妹使在手上,而月仙姬一系便是这“月映江湍”!
  光看她的手法,再加上柳致斌等人尊称夫人,不敢失了礼数,眼前此女的真实身分不问而知,多半就是逸仙谷的月仙姬,武林盟主郑煦君的夫人月卿卿,怪不得能这般轻易地迫退自己。
  知眼前乃师门长辈,公羊猛不敢缺了礼数,暗地咋了咋舌,心想着自己这下可惨了,竟与师叔动上了手,,风姿吟知道也不知要怎么惩治自己,他手中长剑轻飘,一式“回风过柳”的势子已摆了出来,然后才缓缓收式,上前一躬到地,“逸仙谷风师门下公羊猛,参见月师叔。”
  “逸仙谷雪师门下方语妍(方语纤),参见月师叔。”
  “起来吧!”点了点头,月卿卿嘴角轻扬。与几位师姐许久不见,即便现下富贵加身,名望一时无两,心中终究有些寂寞难掩,没想到今儿个在道旁客栈收到了盟中人留下的讯息,急急赶到此处,却一口气遇上了风姿吟和上官香雪的传人,月卿卿心下不由欢悦。比较起来追讨魔门余孽之事早变成了小事,毕竟成了郑煦君夫人后诸事繁忙,自己还没空回逸仙谷探看师姐们呢!
  心下欢欣无已,面上却没透出来,举目只见场中一个容色不下自己,艳色迫人处却远较自己锐利的红衣女立在场中,手中长鞭虽随意地搁在地下,但看她的神色,便知只是暂时收手;若自己有意出手,那长鞭随时可能像假死长蛇一般反噬,光看她四周几个本盟之人丝毫不敢缺了戒备,那小心谨慎的模样,便知此女不好惹,只怕真的就是魔门覆灭之后一直逃离在外的玫瑰妖姬,而那红衣女身后隐隐透出粉红衣裳的一角,显然还有人躲在她身后,是不肯出面。
  “究竟是怎么回事?柳前辈,怎么这般有幸,和卿卿的师侄动起手来?”嘴角含笑,对着柳致斌一礼。虽说天罡门在武林中算不得大派,但柳致斌年高德劭,武功虽远不若自己与郑煦君,但论辈分也算前辈,又是郑煦君最早的支持者,对魔门之役建功颇多,念着雪中送炭之恩,月卿卿对他总是礼遇有加,从来不肯缺了礼数,“不知师侄哪儿得罪柳前辈,卿卿在此先赔礼了。”
  “不……不敢……夫人多礼了……”本来见月卿卿驾到,柳致斌心下一松,月卿卿武功绝不在郑煦君之下,比自己高得多,若她亲自出马,眼前的魔门妖姬绝逃不出生天;却没想到公羊猛通名报姓,竟是月卿卿师门晚辈,柳致斌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方才柳青言语之中对这公羊猛颇为无礼,也不知月卿卿这师侄气度如何?
  若他气度宽广没有追究也还罢了,如果此人气度窄狭,对柳青言语无礼耿耿于怀,到时候即便郑煦君行事公正,月卿卿多半也会站在自己师侄那一边;便不找大麻烦,平日的小小刁难恐怕也少不了,天罡门在武林中势力不地位,若得罪了月卿卿,接下来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听柳致斌大略地将事由简介了一遍,为了避免月卿卿以为师侄受了欺辱,言语中力持公正,只是这样说来,连柳致斌都不觉得自己一方占了理,到后头不由有些吞吞吐吐。
  等到柳致斌说完,月卿卿柳眉微皱;虽说她与郑煦君对魔门全无好感,但这段日子以来,武林盟对魔门余孽的追杀已颇有点走火入魔的味道,下手未免太重了些。一些正道前辈人物还好,有些下面的人下手之厉几乎已可与魔门并肩,情况已严重到她与郑煦君几次商议得停下这斩草除根的追杀行动,“那么……这两位姑娘确实是魔门妖姬,柳前辈确有证据?”
  听月卿卿这么问,柳青不由气满胸膛。他年轻气盛受不得半点委屈,方才给公羊猛当众讥刺已是积了一肚子火,没想到此人竟是盟主夫人的师侄,火便积深也发作不得,现下又听月卿卿言语虽是有礼,仍是向柳致斌追着要证据,简直和她的师侄一模一样。
  想到昨日情挑这玫瑰般的美女却被不由情面的峻拒,满腹怒火登时再难压抑,也不管身分,忿忿然便开了口,“直接证据是没有,不过这般女子言语轻浮、毫无闺阁女子气质,便非魔门妖姬,也不会是什么大家闺秀……”
  听柳青什么不好说,竟说出这番话,柳致斌只气得差点没昏过去,江湖之中女侠虽是不多,不过十一之属,也不见得少到哪儿去,行走武林沾了江湖气,江湖女子十个有九个没有闺阁女子气,柳青这种说话简直连月卿卿也扫了进去;旁的不说,连这回跟着来的两位女子高手都面有不豫之色,他连忙伸手点住柳青哑穴,做了个四方揖,“本门家教不严,小侄语多无状,还一请夫人与众位同道原宥。老夫确难证实这两位姑娘乃魔门高手,但两位姑娘武功颇带诡异,又是先行出手伤了小侄,老夫也想……也想请两位姑娘暂留本盟,以俟本盟查明真相,不知可否?”
  “这样……倒是可行……”点了点头,月卿卿便走向场中。虽说她并不认为柳致斌这般运气好,随便走走都可碰到逃逸在外的玫瑰和桃花两妖姬,但对方武功极高,从一路上打打逃逃的痕迹便可看出,这般武功在江湖上也极少见,月卿卿身为武林人不由有些见猎心喜;只要不曾伤人,在擒下二女后由武林盟查得明白,再还二女清白,只要多所赔礼,行的正坐的正,以武林盟与魔门的恩怨加上正道斩妖伏魔的大义名分,于理上也说得过去,“请两位姑娘指教了……”
  听月卿卿这么说,众人深以为是,倒是急了旁边的公羊猛。那红衣女子是谁他不晓得,花倚蝶可明明白白的就是魔门桃花妖姬,现下众人成见已深,即便两女逃了出去,也坐实了妖姬的指控;可若真给月卿卿擒了下来,让武林盟摸出了底子,自己几人还可推说是道见不平、拔刀相助,有月卿卿的照拂说不定可保无事,但花倚蝶却是绝对逃不过去,若当真给柳致斌等人查到证据,恐怕连月卿卿盟主夫人的身分都未必保得住她。
  偏生现下却是无法可阻,公羊猛方才与月卿卿虽是浅尝即止,却也感觉得到这月师叔若论武功内力,绝不在明芷道姑之下;玫瑰桃花两妖姬久战之余,气力难免有损,两边交手之下,便两妖姬联手恐怕也难讨得了好去,可自己又根本没理由参与其中;而自己武功更难比场中红衣女与月卿卿项背,且自己方才的“仗义直言”已引得方家姐妹侧目,连公羊刚看向自己的眼神都透出几许疑惑,自己若再找理由出手,两女的醋意只怕要平复都难,更不要说原已在旁虎视眈耽的柳致斌和柳青,以及武林盟众人会怎么对付自己。
  心知若让月卿卿与两姬动上了手,以自己的武功就连想插手也插不进去,公羊猛愈想愈急,背心都不由出了汗,突地福至心灵,冲着已走到场上的月卿卿高喊,“蝶舞飞花指!”
  “你说什么?”“不可!”
  两人的声音几是不约而同地响在一处,猛回头望向公羊猛的月卿卿听得背后声音传来,忙不迭地再次回身,虽说红衣女背后那女子反应极快,喊出声后发觉情形不对,连忙又躲回红衣女子身后,可一晃眼之间,那面目已落到了月卿卿眼中,熟悉的面孔中有着陌生的神态,那模样登时令月卿卿一怔,不由自主退了两步,连已举起在胸前作势的纤手都放了下来。
  原本当听到公羊猛高喊“蝶舞飞花指”时,月卿卿虽猜得出公羊猛所指是失踪已久连自己都找不着其行迹的“花仙姬”花倚蝶,却不知其言何指;可当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喊出“不可”二字,她已听出端倪,一回身间虽是一瞬,却也看得清楚:那躲在红衣女子身后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人,不就是许久不见的花倚蝶?
  她身形虽快,但方才那一声已让月卿卿心有定见,一看便即发觉,那身法正是花倚蝶独有,心下不由着慌。难不成花倚蝶竟投靠了魔门,成了桃花妖姬?
  见众人的眼光都随着那声高喊转到了自己身上,连方家姐妹的眼中也是醋意尽失,全变成了疑惑之意,公羊猛原本涌起的勇气一时间消失无踪,只能缩了缩脖子,摊了摊手故作无辜。能把月卿卿拉回来对他而言已是上上大吉,后续要怎么处置,公羊猛可真没想到。
  “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当众人的眼光全集中在公羊猛身上,差点没把公羊猛活活射死的当儿,月卿卿已伸手阻住了众人。她走到公羊猛身边,放轻了声音,只公羊猛一人听到。
  “是……是……”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这关系花倚蝶名节,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宣之于口。公羊猛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却不知该如何说明才是。话堵在口中半晌,公羊猛才深吸一口气,摇着手示意月卿卿别再问了,暗中却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将话传到月卿卿耳边,“因着……因着百里幻幽才会如此……妖姬之事师叔也……也该知道……花师叔仍是……仍是心怀师门……”
  一来心下紧张,二来功力不足,这传音入密的功夫公羊猛虽知如何使用,之前却是从没用过,好不容易愍出几句话来,通红的脸与发颤的手,实实在在已显示出公羊猛功力已催至顶峰,勉力说完后却是再难坚持,若非旁人以为他是因紧张而无法说话,怕早已看出了问题。
  “哦?”月卿卿也是冰雪聪明,一听便明。当年魔门四使中百里幻幽与花倚蝶的冲突,月卿卿后来也打听到了消息,原也想到花倚蝶的失踪可能与这百里幻幽有关,可一来即便魔门中人对百里幻幽之事也是讳莫如深,连已降伏于郑煦君的百合梅花二妖姬,听到此人名讳也是吓得一语不发,这毛病到现在才渐渐在改善,偶尔能听到二女透出一点点当年的情形,可重要处却还是不敢明言,任月卿卿如何努力也钻不出消息来;二来百里幻幽出了名的喜好先奸后杀,月卿卿本心实不愿相信师姐会遭如此毒手,到了要紧处总忍不住缩手,如此情形之下自是难以得知备细。
  可现在听公羊猛所言,加上从百合梅花二姬那儿听到的蛛丝马迹,月卿卿大致也猜想得到花倚蝶当时多半是落入了百里幻幽手中,被这魔门妖人以种种邪淫手段,迫得身陷淫欲再也无法自拔,这才变成了魔门妖姬;不过从公羊猛的行为看来,恐怕在先前他便知道这消息,只是兹事体大,才不敢让别人知道,但既然公羊猛敢说花倚蝶仍是自己人,月卿卿自然也愿相信如此。
  不过这样下去,该当如何收尾倒真成了麻烦事,月卿卿似可穿透人心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心下不由思绪纷乱。如果只有自己和公羊猛等人在场,自然是以救得师姐为先,就算因此放掉一个玫瑰妖姬,不过逃了一人,月卿卿也还担待得起;可现在柳致斌还有不少武林盟中人在旁,即便月卿卿以盟主夫人之尊,也不好对疑为魔门余孽说放就放,如何措置还真得好生思量。
  “在下武林盟月卿卿,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从公羊猛身边离开,缓缓走到那红衣女身前,月卿卿表面不露思绪,眸中却不由飘忽乱转,不时望向师姐那令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在下姓梅,名唤浅雪……不过据贵盟所言,在下不就是玫瑰妖姬么?贵盟老早如此认定,又有何说?”红衣女嘴角浅笑,目光锁定了面前的月卿卿,对其余妖姬的过去,身为妖姬的她本没有多管,但她也是聪明女子,从月卿卿和公羊猛方才的举动也看得出来,身后的桃花姬多半与逸仙谷关系匪浅,今日要脱此难,看来真得看在杜桃花面子上了。久历江湖的她虽不惧死,但若有机会逃出生天,可也不会轻易放过,是以表面上话语虽硬,却是留了个缺口给月卿卿。
  “看来……梅姑娘对本盟确实有些误会……”听红衣女的口气,月卿卿隐隐一笑,勉强才能将笑意隐在口中。
  这玫瑰妖姬还真知审时度势,表面虽是语硬,却没真逼得毫无转园的打算,戏就是得这样才演得下去。月卿卿故做思量之状,许久才轻拧了一下手指,“若想请梅姑娘至本盟做客,想必梅姑娘也难以意舒。这样如何?这边几位乃卿卿师侄,均是逸仙谷中人,若梅姑娘肯移驾逸仙谷,暂时与卿卿师姐为伴,好让本盟有时间为梅姑娘洗清冤枉,乃卿卿不胜之喜。”
  “这个嘛……”
  “梅姑娘放心。”见这玫瑰妖姬犹在沉吟,月卿卿差点忍不住笑。她忍住了激动,把话接了下去,“那逸仙谷可是个绝好去处,风光明媚、景胜仙乡,可惜卿卿尘事太多,好久没有回去,当真好生挂念,尤其想到当年与师姐们嬉游春景,那时之乐直到现在还好生怀念……”
  “这样自然是好了。”伸手向后,轻轻握住桃花妖姬抓着她衣袖那不住颤抖的纤手。在魔门百花馆待久了,对沦为妖姬的女子心中感受玫瑰妖姬自不会陌生,只是这段日子落魄江湖,又得打发见色起意之辈,又得小心武林正道的追杀,心下没个根基,她实也累得紧了。
  虽知月卿卿话里说的好听,实则是想把自己软禁于逸仙谷,让风姿吟来看管自己,但玫瑰妖姬虽说本来便出身魔门,对重复魔门基业却是一点意思也没有,就算被软禁好歹也比这样浮萍般飘摇江湖的好;何况身为姐妹,能将身后这觳觫发抖的杜桃花送回家去,总也比让她流落江湖好一些,“既是如此,夫人是否要制着在下武功?免得在下路上寻机遁走,让贵盟还得大花心力找上小女子……”
  “这倒不必了,梅姑娘既应允此事,本盟对梅姑娘还是信得过的。”月卿卿微微一笑,向红衣女作了一揖,随即转向一旁发呆的公羊猛和方家姐妹,“猛儿、妍儿和纤儿,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回头卿卿自会留书信一封,同师姐交代此事。这一路上你们可得小心,若是出了岔子,便是风师姐不动家法,卿卿也要照门规处置的,你们……可听明白了?”
  “是……猛儿(妍儿、纤儿)明白……”
  “柳前辈,依你看卿卿这样处置可好?”
  “这……这样自然是好了。”没想到月卿卿竟这样处置,柳致斌本来听得一愣一愣,等到月卿卿问向自己,这才回过神来。虽说公羊猛方才那一声也让他心中涌起无比疑惑,月卿卿之所以收手多半就是为了公羊猛没头没脑的那句话,可那“蝶舞飞花指”怎么听来都像武功名称,和眼前二女究竟是怎么扯上关系,任他搔破头皮也想不到,偏生现下情况,他可也不好当众询问。
  不过细细想来,这样处置也未必不好,首先月卿卿无论为了什么理由。立场已有点儿偏向二女和师侄那边,自己若再强撑,起了冲突可不是好事;再说因此而把逸仙谷牵了进来,若眼前二女当真乖乖地被软禁逸仙谷,江湖上倒也少了点事,若她们寻机逃离,也是月卿卿和风姿吟的责任,与自己再无关系。
  方才柳青年轻气盛,嘴上少了个把门的,不只公羊猛,连月卿卿和几位同道都得罪了,柳致斌现下一心只想撇清责任,尽早脱离是非之中,回头再私下好好教训这不知高低的侄子。
  “老夫对此并无意见,还请偏劳公羊少侠。”
  “多谢前辈同意。”或许是因为难得遇上故人,月卿卿只觉再难保持像在武林盟中时那样矜持的大家风范。见柳致斌那表情,月卿卿不由想笑;这柳青年少气盛,又仗着身为天罡门未来的掌门,虽算不上横行霸道,言语间也难免欠了收敛,不知不觉地就得罪人,这也不是第一回的事了,只是天罡门前任掌门因魔门之役负伤,犹然卧床不起,掌门事务加上子侄教导都压在身上,也真累了柳致斌。
  不过若非如此,要让柳致斌不管这档子事可也难了,“还请柳前辈与诸位同道先行一步,卿卿向师侄们交代几件事情,立时便来。”
  见柳致斌等人去得远了,犹然气虎虎的柳青则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柳致斌拖着走,连穴道都没解开,月卿卿无奈一笑,望向场中的玫瑰妖姬,那梅浅雪的化名只怕也是她随口胡诌,只怕现在已经忘了个干干净净。不过她想问的,其实也不是她,“二……二师姐……”
  听月卿卿出言招呼,玫瑰妖姬随手一扯,硬是把身后的花倚蝶拉了出来,只见花倚蝶满面的畏怯含羞,根本不敢抬头望向月卿卿。
  见到花倚蝶手足不动,只被玫瑰妖姬拉着走,众人一见便知她穴道被封,不只月卿卿柳眉微皱,连公羊猛和方家姐妹也不由取剑在手,护在月卿卿身边摆出了出手的架势,反倒是众人目光所集的玫瑰妖姬行若无事,只是微微一笑,纤手一动,垂地长鞭已环到了腰上,犹如腰带一般,一绕一套显得纤腰细得不堪一握,更衬着上身高挺丰隆。
  “不用担心,”退开了两步,玫瑰妖姬纤手高举,作投降状,面上表情似笑非笑;虽是举手投降,却隐然有种诡丽莫名的娇艳,“让她不好行动而已……若我不封她穴道,桃花早要跑了。”
  “原……原来如此,多谢姑娘了。”听玫瑰妖姬这么一解释,公羊猛不由释然,手中长剑放了下来。其实这事他早该知道,当他初次看穿花倚蝶身分之时,这二师叔也是拼命隐瞒,直到被问得隐不过了才和盘托出;现下她遇上的不只自己和两个师侄女,还有当年的师妹月卿卿,若花倚蝶不想方设法的“鸿飞冥冥”,他才觉得奇怪呢!
  方家姐妹也吁出一口气,放下了手,心中满满的疑惑亟待解释。她们可全没想到,眼前这丰腴可人看了就让女人嫉妒的美女,竟然就是失踪许久的二师叔“花仙姬”花倚蝶!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她从仙姬变成妖姬?
  神情没什么变化,缓缓走到花倚蝶身边,纤指几下轻点,已将花倚蝶穴道解开。花倚蝶虽是手足重复自由,可月卿卿紧握住她的手,彷佛怕一松手师姐就要消失无踪。无论怎么羞怯,师姐总也不能硬扯开手来逃之夭夭,仍只能垂着脸儿,纤手在月卿卿掌中不住发颤。
  听公羊猛在旁放低了声音,向方家姐妹解说魔门百花馆的存在和魔门妖姬的培养方式,虽说他尽力只说明大概没解释细部,对花倚蝶的遭遇更是一语带过,能怎么简略就怎么简略,即便如此也让方家姐妹不由咋舌惊异,方语纤的眼神不住转向自己这边,月卿卿虽事先已从百合妖姬那边得知些许可能,却没想到亲若姐妹的花师姐竟也受到如此惨遇,心中不由一阵激荡,一时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好不容易才勉强挤出一句,“师姐……回来吧……我们都……都在等你……”
  “可……可是……我已经……”
  “求求你……花师姐……”听到花倚蝶话中隐含怯意,想到她落在百里幻幽手中所受到的种种惨遇,从原本高高在上的花仙姬变成魔门人尽可夫的妖姬,之后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让她甚至连重获自由后都不敢回来找师姐妹,月卿卿只觉心痛欲碎,忍不住抱住花倚蝶,放声痛哭起来。
  月卿卿不哭还好,她这一哭似勾动了花倚蝶愁肠,二女的眼泪一时间犹如决了堤般哗然涌出,看得连公羊猛都不由有些鼻酸,方家姐妹也是眼儿红红,泪水盈眶,甚至连隐在林中、仍不忘怒目瞪视不知何时已走到玫瑰妖姬身后的公羊刚身影的剑雨姬,也给勾出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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