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债6亿、100多个官司、被限制高消费、直播翻车、被碰瓷……2020年，一记又一记重锤，锤向罗永浩。
　　成名近二十年，这是现年48岁的他，遇到的最大危机。
　　2年前的2019年，罗永浩负债6亿的消息上了热搜之后，他饱含歉意地写下一封公开信：《一个“老赖”CEO的自白》。
　　“创业维艰，但不管身上是血是汗是屎是尿，只要战士不下战场，一切都有可能……何况最后实在不行，该战士还可以‘卖艺’还债。”
　　2年多的时间过去，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他上演了一场精彩的“真还传”，“马克·吐温和史玉柱能做到的”，他也即将做到。
　　无论嘲笑、讽刺、诋毁，还是鲜花和掌声，罗永浩就这么划着他的断桨，一次又一次向大海深处出发。
　　

 

　　2020年，庚子年，罗永浩48岁，本命年。
　　年末12月8日，一条「罗永浩又被限制消费」的词条悄然登上热搜，这让他和身边的工作人员十分紧张。
　　按照计划，两天后是他出席《时尚先生》颁奖盛典的日子，他获得“跨界人物年度先生”殊荣。但一条限高令让他不得不取消从北京飞往上海的飞机。
　　很多人都以为他去不了，但承诺的事不会变，罗永浩做了个最“笨拙”的选择。1200公里的距离，他决定驱车前往，这要花掉17个小时。
　　跨越山河，如约抵达典礼，他发表颇具喜感的获奖感言。随后又匆匆上车，开17个小时回到北京。次日晚7点，他出现在直播间，如往常一样兴奋和热情，看不出丝毫疲惫。
　　某种程度上，这是罗永浩2020年的缩影。即便前路坎坷，泥泞和飞来的暗箭随处可见，人们以为他不行了。
　　但他就这么踉跄着、坚定地、保持最大程度“体面”地，往前奔跑下去。
　　

 

　　

 

　　为了还债，48岁的罗永浩使出浑身解数，但却总被命运捉弄。
　　2019年，他推出社交软件子弹短信，用户增长飞快，几天内他们敲下近亿融资，但却在随后不久，伴随着一批新崛起的社交软件消失……
　　被人反复劝说下，他进入电子烟行业，公司盈利刚刚起步，签下陈冠希作为品牌代言人，又突遭电子烟行业禁令。
　　他也曾想过真正去做娱乐节目，如综艺和脱口秀，但2019年底娱乐行业同样不景气，几个平台谈得不顺，他也索性放弃。
　　这种命运的跌宕，被网友嘲讽为“行业冥灯”。
　　也许那时，他会想起曾经在北京郊区出租屋里，为成为新东方教师熬夜背单词的日子。
　　为了激励自己，他刻意制造某种悲壮：睡发臭的床单，过年不回家，熬不下去就看励志书……
　　他，在等待迎接一场风暴。
　　

 

　　疫情期间被隔离在家，罗永浩一刻也没闲着，仍旧每天跟合作伙伴开若干个电话会议，讨论最快还债的可能性。
　　直到一切被一份“直播带货调研报告和商业分析”改变，他看到直播带货的核心价值，并果断投身其中。第一场直播就定在3个星期后的4月1日。
　　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三个星期的时间里，他要完成跟各个直播平台谈妥合作、组建核心团队、招商、调研、排练直播……
　　一直到开播前一天，罗永浩仍旧忙着跟商务对接合作，即便最后出场前，他准备不足，但只能硬着头皮开始了。
　　2020年4月1日晚8点，罗永浩准时出现在直播间，带着笑意跟网友挥手，直播间的数据开始疯狂上涨，他也越来越紧张。
　　挫折比以往来得更快。首次直播，他准备了10个全新的段子，准备穿插在介绍商品的间隙里。刚说完一个，数据出现下滑，镜头之外的同事猛打手势：“加快节奏，快讲商品。”他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更为严重的后果在接下来出现，他将一款商品的名称口误说成竞品，意识到出错后，他慌了神，短暂调整之后，他90度鞠躬道歉。
　　镜头刚好对准他脱发后露出的头皮，弹幕里不乏心疼的声音。
　　

 

　　那场直播的最后阶段，为了介绍一款剃须刀，他将自己留了多年的胡子当场剃掉。白色泡沫涂满胡须，他拿起剃须刀说了句不被注意的话：“拼了。”
　　感情很复杂，但又无可奈何。
　　出错是难免的，调整也是迅速的。到618大促时，短短两个月的时间，直播间已经进入平稳发展期，失误不再出现，各线条也平稳运行起来。
　　一切顺理成章背后，是常人难以看到的付出。他每场直播前，都有一场完全复刻直播的彩排，耗时往往超过实际播出时间。
　　每次直播完后，他会开复盘会，探讨每一个环节的合理性。一切不被注意的细节也在调整范围内：每一位主播的妆容、眼神、以及摄影机该用什么机位、什么距离来捕捉女主播的微笑……
　　为了节目效果，他购置了电影级的摄影系统，打造出一个堪称奢华的直播间，其中包括一个造价昂贵的推拉展示台和一整套音像、灯光系统……
　　像从前一样，他也引领了行业的变革。直播间里带货产品简介放置在屏幕上方1/4处，介绍相关产品时，会搭配应景的背景环境。火锅餐厅、旅游区风景照、主播不同装扮搭配不同产品……很多同行在效仿。
　　

 

　　甚至，为了站在镜头前自如地讲话，罗永浩克服了自己太多恐惧。他患有先天ADHD（注意力缺失），是一个严重的社恐患者。
　　即便直播数月，每次面对镜头前，他还是需要很长时间去准备，调整呼吸，不断给自己打气。
　　一次直播，罗永浩感觉到身边的主播李正状态不对，他告诉她一个解压秘籍：找个没人的地方，蹦蹦跳跳给自己打气，这样可以活泛起来。
　　他给李正演示一遍，拖着胖胖的身体手舞足蹈，不断跳跃，嘴里念念有词：“你今天很开心，你有很多好东西要分享给大家……”
　　很容易想象到，那些躲在暗处舔舐伤口的时刻，他或许就这样给自己打气，像个孩子，像个傻子，好笑又心疼。
　　

 

　　某种程度上，罗永浩本不必吃这样的苦头。
　　2018年年底，他创办的锤子科技陷入危机，公司背上6亿债务。他一个人躲在被窝里痛哭，不敢让外人知道。
　　他本可以通过申请破产，躲掉这笔天文数字的欠款。或者带着家人远走海外，独自逍遥，身后的烂摊子置之不理。
　　但痛哭过后，他选择一个人扛起整个公司的债务。
　　没人知道他下了怎样的决心，只是从前彪悍的他不怕吵架，也没输过吵架，但那时面对嘲讽，他却选择沉默着握紧拳头。
　　

 

　　很多年前，罗永浩有句影响力很大的话：“通过干干净净地赚钱，让人相信干干净净地赚钱是可能的。”很多年后，他用行动对这句话作出解释。2020年9月23日，在《脱口秀大会》总决赛的舞台上，他上演自己的脱口秀处女秀。插科打诨，那些心酸的故事，被讲成了段子。表演最后，他忽然严肃起来：“始于2018年年底的6个亿债务，到今天我们已经还了快4个亿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未来一年也就差不多还完了。”现场一阵惊呼。事件逐渐发酵，《人民法院报》证实了罗永浩的话：“罗永浩真还（钱）了，目前其已不在被执行人名单中。”罗永浩转发微博，并附文：“惭愧［哭笑不得］感谢［微笑］［爱心］［玫瑰花］”。
　　

 

　　为游戏代言、直播带货、参加综艺、为企业拍摄广告片……一系列商业活动，很多人说，这个曾经喊着“天生骄傲”的理想主义者，放下他的骄傲。他则回应：“骄傲是放不下的，能放下的都是偶像包袱。”“没什么low不low的，赶紧把钱还了才是最不low的。”进入直播带货行业后，他专门成立一个部门，来查清楚每一件商品的来源、出处、功效，力求每一句说辞都有科学依据。在他的直播间，很多东西是明确不能销售的。比如某两款出过问题的奶粉，燕窝类的保健产品。曾经有一款出价很高的生发仪希望他带货，大家都很激动，但他对功效存在疑问，最终拒绝。一次他在微博夸赞了某款新能源汽车，被很多网友质疑“收了钱”。后来，品牌方真的找到他希望洽谈合作，他又拒绝了。原因很简单：如果收了钱，就玷污了他之前真诚地夸赞。骄傲和体面，从未放下。
　　

 

　　面对错误他也从不掩饰。今年5月份，交个朋友直播间销售的定制鲜花，发货后被很多用户投诉。罗永浩得知后暴跳如雷。即便时间已经凌晨，他仍给选品负责人打电话，让她和售后主管赶去位于天津的工厂，现场抽检。确定结果后，他第一时间发了公开致歉信，给予用户双倍赔偿。今年12月，他更是主动爆料，主动赔偿直播间销售的羊毛衫并非“纯羊毛”。很多人认为这是职业打假人王海的爆料，但其实，这来自罗永浩团队。在此之前，鲜有主播主动爆料，主动赔偿。罗永浩给出“退一赔三”的处理方案。也是因此，很多人戏言：假如万幸在罗永浩直播间买到假货，像中彩票一样。很多地方，罗永浩也像从前一样地坚持。直播伊始，他把直播间所有打赏收入，全部捐赠。这是他创业以来始终坚守的道义。
　　

 

　　在那些零碎的事件上，还是能看到这个理想主义者的体面。一次直播工作人员口误报错价格。罗永浩面色难看，又迅速反应：“马上联系厂商，价格我们补上，不能因为我们的口误让观众埋单。”让他感动的是，很多购买产品的用户，自发退了单。这是天生骄傲的一个人，遇上天生骄傲的一群人。当然在另一些琐碎的小事上，罗永浩又变了。今年，他出现在综艺节目中，以领笑员的身份，加入综艺《脱口秀大会》。这被网友视作他回归“主业”。今年年底，他和好友、音乐人左小祖咒成立“左罗乐团”，二人谱曲作词，推出新歌，希望为更多人加油。凡人有光左罗乐团 - 凡人有光十几年前，罗永浩因为《老罗语录》成名，那些包含价值观的段子，启蒙了一代年轻人，他也借此成为很多人的偶像。此后他做媒体、拍电影、演讲、出书……每一项都忙得不亦乐乎。如今有了更多时间，他重拾自己曾经的爱好。那个熟悉的老罗，似乎回来了。
　　

 

　　2020年12月25日，罗永浩销售“山寨鞋”的新闻，又上热搜。他第一时间通过交个朋友官方微博给出回应，但却像水滴落入大海，没有泛起丝毫波澜。甚至部分媒体，依然在转发相关谣言，这让罗永浩很无奈。他只好通过转发抽奖的方式，来扩散自己的辟谣信息。当晚的直播间里，谈起此事他愤愤不平：“哎呀，不容易啊，有人发传谣的，我们发辟谣的，媒体拿着传谣的一通跟进，我们只好发律师函，但律所都下班了，你说这有多痛苦。”无奈之下，他只好跟身边的主播，干了一杯豆浆，长叹：“再多王八蛋还是有好人，只要有一小撮好人我就可以挺下去。”6天之后，跨年夜当晚，他在微博上发布一条短视频，配音是一首诗：
　　

 

　　当晚的直播间里，为庆祝跨年放起礼花，亮色纸条在空中飞舞，蛋糕被应景地推到台前。工作人员希望他许个愿，他没有思索：“世界和平，国家安定，人民幸福。欠债的把债都还了，债主也高兴起来。”
　　

 

　　2021年的第一天，很多人庆祝新年的日子，罗永浩仍旧在直播间里忙碌，推荐团队精挑细选的每一款产品。过去的一年，他很疲惫，很多次想要放弃，很多次被中伤、诋毁。生病住院的日子里，他也必须打起精神，处理公司事务。当晚的直播间里，他依然亢奋，不时调侃自己，或者自嘲一番。当直播间的背景板上出现三亚的美景时，他突然感慨：“辛苦一年了，给自己放个假吧……或假装放松一下也不错。”发在微博上的时候，他附了一张用坚果R1手机拍摄的自拍。即便用了一个可爱的表情，脸上却看不出任何轻松。
　　

 

　　深夜十二点过去，他像这一年的无数个夜晚一样，走出直播间，穿过长长的走廊，回位于二楼的办公室。并不算明亮的灯光下，他驼着背、低着头，就那么缓缓地走，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这样的路，不知道他还要走多远。但他相信，很快了，很快了。“虽然我被黑出了翔，但我更加爱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