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 — 一份新的报告指出，中国政府正在利用从Temu等热门应用程序取得的数据，分析海外目标受众的偏好、决策模式和社会趋势，来进一步加强海外宣传的角度与方向。专家表示美国需要更全面的数据隐私立法保护个人隐私，阻止数据流向中国。

住在美国弗吉尼亚州的刘先生一个月前首次下载了Temu应用程序。他在上面找到了相比于美国实体店和亚马逊，只要1/10售价的庭院装饰。

下单后经过三周等待，他在邮箱里发现一个小包裹。

“我心想我买的石像怎么会被塞到邮箱里面呢？等到我拆下包裹以后，我发现我买的这些东西比我想象的最少都缩小了十倍。还有一个号称白天吸收太阳能，晚上眼睛可以亮的雕像，根本就不会亮，”他说。

收到一袋令人失望的产品后，刘先生迅速删除了Temu软件。但这没有减少他接到的诈骗电话和短信。

刘先生对美国之音说：“我下载完那个APP以后，我收到的诈骗电话比以前多了好多。估计我的信息已经泄露给了无数个人。”

中国政府通过热门APP取得用户信息 加强海外宣传

澳大利亚战略政策研究所(ASPI)五月发布的报告说，中国政府正在从热门中国应用程序、游戏和在线平台获取海外用户数据，以深入了解其信息活动目标受众的偏好、行为和决策模式，来进一步完善海外宣传。这些科技公司正在帮助中国政府扩大海外影响力，重塑全球信息生态系统。

题为《中国特色的真相与现实：协助中共宣传活动的系统构件》的这份报告指出，中宣部和国家控制的宣传单位与中国科技公司建立密切联系，这些公司与中国政府和警察部门共享商业数据，包括在美国拥有超过1亿用户的购物应用程序Temu的中国母公司拼多多(PDD Holdings)。

这些公司生成和收集的用户数据造成安全风险，并可能用于出现在其他应用程序中的有针对性的虚假信息活动。

中国2017年颁布的《网络安全法》要求企业将数据储存在中国。根据中国的《国安法》，政府有权要求企业提供数据和进行检查。

这份报告指出，许多中国科技公司和游戏开发商获得政府补贴支持，他们在全球扩展的同时，背负推进中国文化软实力的使命。中国政府投资生成人工智能和移动游戏等技术，以建立和维持对“中国叙事”的控制，并寻求对全球信息生态系统的主导地位。

报告说，中国政府从“党管媒体”进阶到“党管数据”，中共依赖中国技术提供商作为“未来全球信息和数据交换的基础”(Foundational layer for the future of information and data exchange worldwide)。

新美国安全中心(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科技与国家安全项目研究员比尔·德雷塞尔(Bill Drexel)对美国之音说，人们不应低估中国政府取得用户数据，用以加强海外宣传的后果。这些数据告诉中国政府用户各个方面的信息，包括他们感兴趣的事物、心理状态和动机。这些信息以往被用在针对消费者的广告上，同样地，中国政府也能用在具有针对性的海外宣传。

德雷塞尔说：“中共进行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宣传活动。很多时候他们的宣传在外界看来有点笨拙甚至适得其反，但在中国国内，他们在某些方面拥有非常有效的系统，比许多西方人意识到的要有效得多。我认为他们还在发展这些东西。他们还在研究如何有效地使用这些数据，这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德雷塞尔表示，中共的宣传努力来自一个巨大的生态系统，并且有继续扩大的野心，这是美国现在应该应对的前瞻性挑战。但他也提醒不需过度担忧，因为目前这些数据的影响还不显著，最近的迹象表明它仍然是一个新兴领域。

网络安全公司SentinelOne战略咨询顾问雷凯瑞(Dakota Cary)对美国之音说，他对美国人使用Temu等中国应用程序感到担忧，特别是Temu的母公司拼多多的应用程序，此前被证实能利用手机的安全漏洞加载恶意软件，监视其他应用程序的使用，以及阅读信息、通知和更改设置。

雷凯瑞说：“这可能是出于竞争目的，但这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尤其在美国没有公司这样做，公司以这种方式行事是违法的。拼多多实际上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这家公司看到Android 和 iPhone 等手机的漏洞，利用这些漏洞来增加他们可以访问的数据量。”

雷凯瑞表示，中国公司像许多数字公司一样对收集数据感兴趣，但关键差异是，中国公司试图利用加载的软件来收集比应用商店允许他们收集的更多的数据。“公司做出商业决策，攻击用户设备来收集更多数据，”他说。

2023年3月，谷歌表示拼多多应用程序含有恶意软件，已从谷歌应用程序商店Google Store下架并展开调查。拼多多海外版Temu则不受影响。

热门中国应用程序是否面临Tiktok命运？

拜登总统签署了针对Tiktok的法案，要求Tiktok在九个月内和母公司字节跳动脱离关系，寻找新的中国投资者，否则将被禁止在美国运营。Tiktok面临数据安全以及与中国政府联系的质疑。目前没有证据表明Tiktok将用户数据交给中国政府。这项法案也为美国禁止其他中国应用程序留下了空间。

德雷塞尔认为只禁止Tiktok还不够，因为还有其他中国应用程序可能泄漏用户信息，总的来说目前低估了这些数据流向中国的价值，应该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来限制中共获取海外个人数据的能力。

但他也担心这可能成为“打地鼠游戏”，禁止一个又一个应用程序，而在中国政府控制所有科技公司的情况下，很难看到尽头和解决问题。

他说：“我认为针对明显的风险和特定的公司采取适当措施在短期内是有意义的，但它必须与更广泛、更强大的数据隐私监管相结合，因为另一个挑战是，多年来我们一直在谈论关于 Tiktok的威胁，但中共基本上可以合法地从美国应用程序购买美国的数据。这直到最近才开始受到审查。 所以这是一个艰巨的挑战，我认为如果不改善更广泛的数据生态系统，就很难阻止数据流向中国。”

雷凯利表示，比起用户信息泄漏，他更担忧美国人使用Tiktok这个受到母公司字节跳动影响和控制的平台，该平台在中国政府影响下，通过视频达到传播信息的特定目的，中国政府得以控制用户看到的内容，来推广中国政府的想法和对特定问题的看法，进而影响国外的舆论。

2015年，习近平提出要构建“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这项倡议致力于促进中国企业走向海外，包括互联网和电信公司。雷凯利认为中国正在这些领域取得进展，而关于用户可以使用的特定内容值得关注。

“这些政策的重点在于使外国互联网的内容与中国的观点保持一致，”他说，“如果那些国家同意购买中国公司提供的服务，那么问题就变成这些公司是否会利用其在互联网骨干和其他国家的地位，来按照中国的喜好来审查互联网。”

雷凯利认为这个问题正在许多发展中国家出现，这些国家的互联网在中国制造的设备上运行，而生产设备的公司在审查互联网内容方面有丰富经验。这些公司可能代表中共在国外协助审查，建立中共支持的叙事。

中国政府从“党管媒体”走向“党管数据”，德雷塞尔认为显示了中共对宣传叙事的野心，希望处于新技术、新媒体以及传递叙事和印象的新方法的前沿，数据控制成为研究如何使中共的观点对人们更有吸引力的关键。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德雷塞尔认为美国需要更全面的数据隐私立法。

“这非常困难，这是一个大问题，但我们永远不应该低估中共试图通过中国公司，利用美国人的数据做些什么。因此，如果事实证明此类应用程序正在向中共输送重要数据，那么迅速禁止它们可能是好的举措。我还认为，如果情况确实如此，并且我们将定期这样做，那么我们应该试着在这些应用程序流行之前做出行动，”他说。

雷凯利认为，中国公司收集到的大量数据能被用于训练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算法，他们拥有的数据越多，就越有机会发展地更快。虽然不能保证拥有更多数据就能生产出更好的系统，但对于尝试创建这些系统的公司来说是一个优势。

他说：“我认为中国政府的政策已经非常明确，收集更多数据是目标，阻止中国产生的数据流向海外也是目标。我认为主要原因之一是他们将数据视为重要的投入或经济的新生产力。”

雷凯利同样认为美国需要更完善保护个人隐私的数据隐私法，让个人有权控制自己的信息是否被收集和出售，以及数据公司能够审查的权限。

他提醒在美国批评中国政府的华人不要在手机上下载Temu或拼多多等应用程序，因为中国政府正在积极识别这些海外华人，而下载这些应用程序会增加被中国政府识别位置和身份的风险，受到骚扰的风险比一般消费者更高。

已经从手机删除Temu的刘先生表示，自己再也不想看到或使用这个应用程序。

“从Temu这个应用程序本身的质量，以及它可能会给我造成信息泄露的危险而言，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甩掉它，”他说。